小说 观颐小记 中的主角人物有 孔锦颐、钟行舟 ,这是一本角色风格的小说,由作者佚名编写,这本书一气呵成,身临其境,本文的主要内容是:第1章三年前孔锦颐拿着未来公公倾囊相助的大把钞票登上了开往英吉利的客轮。从晕船开始,她的留洋生涯注定不太平。果不其然,当这位大小姐带着一纸克莱登大学的假文凭回到孔家时得到了两个消息:好消息是未婚夫客死他乡,坏消息是家里请了一位洋管家。传信人是父亲孔宣盛。这位中草药大家祖上是如何风光,如今口号就喊得如何响亮。
《观颐小记》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三年前孔锦颐拿着未来公公倾囊相助的大把钞票登上了开往英吉利的客轮。从晕船开始,她的留洋生涯注定不太平。果不其然,当这位大小姐带着一纸克莱登大学的假文凭回到孔家时得到了两个消息:好消息是未婚夫客死他乡,坏消息是家里请了一位洋管家。
传信人是父亲孔宣盛。这位中草药大家祖上是如何风光,如今口号就喊得如何响亮。此时此刻他穿着一身款式不再时兴的西装,却仍难掩骄傲地向管家介绍学成归来的大女儿。
做贼心虚的假毕业生看着面前黄皮肤黑眼睛的东方面孔终于松了口气,娴熟地如三年前那般扮演着端庄的新式闺秀。
“您好声声小姐,我是钟行舟。按照老爷的吩咐,以后您的大小事宜由我负责。”
一个礼节性的握手,他那双宽厚的手掌很快离开了这位新式闺秀的白手套。
“你们怎么不用英语对话?让我听听。”
孔锦颐尴尬地笑了一下,她不敢拿自己半吊子的口语班门弄斧,便朝旁边自小伺候她的下人素玉使了个眼色,哄着父亲去试她从伯明翰带回来的西装。
此时只剩主仆在房间,钟行舟自觉退到门边,嘴角挂着一个得体的弧度,却并没有要开始话题的意思。
孔锦颐坐在床边,屋内的一切都是旧的,只有眼前这个陌生人是新的。她打量着他那身款式新得意外的西装和惹眼的怀表,视线上移,他的眼睛像是波澜不惊的湖。
无意间的对视让孔锦颐先开口挑起话题:“我听他们说你也留过学?”
“嗯。声声小姐您是在伯明翰读工科?”
“文学。”她盯着他那块怀表,想到教授中世纪文学的教授也有这么一块怀表,不过在最后一堂课上气得摔碎了。
“哦?您是在哪所学府?”
“克莱登。”她起身照镜子整理头饰以掩饰心虚,又补充道,“可能您没怎么听过这所学校,里面中国人比外国人都多。”
他顿了顿,只是道:“您直接叫钟某名字就好。”
见对方只是纠正称呼没有起疑,孔锦颐立刻放下心来,重新坐回床边:“你刚来就知道府里都叫我声声小姐了?我还以为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也会叫我名字。”
男人道:“虽然钟某来府里的时间不长,但您是被老爷常常挂在嘴边的孩子,旁人也说老爷对您宠爱有加,都很尊敬您。”
孔锦颐心里撇了下嘴,这管家油腔滑调的,她从小到大自由散漫惯了,能不知道下人们在背后怎么评价自己吗?
她不想继续这么扫兴的话题,开口自说自答道:“你有去过德国吗?新柏林区的房屋特别好看,比伯明翰那些烟囱房漂亮多了。街道上那些小咖啡馆全有毛毡,伦敦路边破破烂烂的铁椅咖啡馆真是小巫见大巫。”
德国战败后马克飞速贬值。孔锦颐和另一个穷学生在德国六个城市疯玩六个星期,王公贵族般的消遣却只花掉12美元。这场疯狂的逃学也成为她修不够学分只能造假文凭的导火索。
钟管家的表情显然没亲眼见过这样的“战争财”,但他一直很温柔地点头微笑,这让孔锦颐先入为主地认为他这种老实好骗的俊朗男人很适合作为倾听者。
“但是我特别讨厌德国人,刻板无聊,当然,更讨厌中国男人男尊女卑自以为是那一套。凭什么他们见面问好都是周生陈生李生的,到我这里就是孔小姐锦颐小姐,我偏偏要他们叫我孔声(生)。”孔锦颐忽然意识到这些话题好像不适合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讨论,忙补充,“钟管家,你能不能当没听到?”
钟行舟微微点了下头表示默许,巧妙地转了话题:“声声小姐,根据老爷的指示,接下来会为您安排一些舞会,还有和大少爷一起学习打理药铺......为日后订婚做准备。”
“那个晏如丰不是去世了吗?”孔锦颐疑惑,“这么快就物色好新的有钱人了?”
“......有一些备选,但还要看您的心意。”
“不想听,不许说。”孔锦颐不耐烦地拎起前襟扇了扇风,又很快意识到不雅,匆匆放下,“呃......我在车站看到有人发传单,望城女学要开课了。可在招老师?”
还没等到管家的回答,却听到孔宣盛的脚步越发清晰,孔锦颐立刻回避了找营生这个话题,起身站到钟行舟身后一起迎接孔宣盛。
“怎么样?”
“很合身。”孔锦颐道,“我也带了大哥二哥的,肯定没有您穿这么板板正正。”
“哈哈,我问你们聊得怎么样?”
“还不错。”钟行舟的目光投向孔锦颐,“说来巧合,我和大小姐还是克莱登大学的校友,怪不得觉得一见如故。”
回答的对象是孔宣盛,但狡黠的眼睛和突然变得讨人厌的笑容却始终针对着孔锦颐,好像是一道锐利的锋芒,盯得孔锦颐心里一颤。
什么?
校友?
第2章
听到钟行舟的回答,孔宣盛笑笑:“哦?那你和我们孔家还真是有缘。”
孔锦颐不答,悻悻地摘下临抵达前刚从渡轮上买下的一再降价的蕾丝边礼服帽,干巴巴地陪了两声笑。
“老爷,楼下有您的电话。”素玉道。
电话响得实在是时候。孔锦颐立刻招呼父亲去接电话,偷偷朝钟行舟使了个颜色,不让他跟着父亲一起下楼。
目送父亲穿着并不那么合身的西装离开之后,孔锦颐立刻把门反锁,抬头瞪着钟行舟:“你是克莱登大学的?什么时候毕业的?”
“比大小姐早几年,您应该没见过我。”他倒是对这个假学校知无不言。
孔锦颐咬咬嘴唇:“你是哪个系的?”
“机械工艺专业。”
“你说谎!克莱登大学根本没有这个系。”
钟行舟一挑眉毛,目光依然狡黠:“难道有文学系?”
“当然有!”
他轻声笑笑,压低声音道:“上帝都知道,根本没有克莱登大学。”
“你......”
本就心虚的孔锦颐恼羞成怒,一拳挥过去,却被他敏锐地抓住,毫不费力地钳制下来。他脸上依然挂着和煦而从容微笑,慢条斯理道:“这可不是淑女作风。”
还好他抓住的只是戴着白手套的拳头,见她变了脸色就立刻不再捉弄她:“您说是吧?”
孔锦颐当即把白手套扔到地上,拿起麻纱绢头不断擦拭手指,嘴里不住嘟囔道:“淑女?你太不了解本小姐了。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冒犯的下人,真不知我去和父亲揭发你的假文凭,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还请大小姐别忙着拆穿钟某。战乱年代迫不得已混口饭吃,奈何遇到校友了。”他善解人意的样子比刚才还面目可憎,“我也可以理解。大小姐不想让老爷失望,不想让府里的银子白白花掉。这种头脑和气魄,您实在比大少爷更适合做接班人。”
“你威胁我?”孔锦颐警觉地拿出大小姐做派板起脸,“我警告你,谨言慎行。我们孔家从来不缺一个管家。只要我想换掉你,你待不到明天。”
“钟某只是丢了工作,另谋他职便是。如果声声小姐的克、莱、登大学被发现根本只是一纸空谈,好像就不是换个管家这么容易就能解决了。”
孔锦颐努力调整呼吸,却还是颤抖着嘴唇问:“......你想要多少钱?”
他闷声笑笑,随后摆摆手,勾起的嘴角带着几分明显的挑衅意味:“只想校友相认罢了,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字字句句都在挑逗孔锦颐脆弱的神经,她打开锁扣指着走廊:“你已经冒犯了,我命令你现在出去。”
“是大小姐先关我在这里。”他挡在门前,门缝透过来的光芒把他墨色的头发照得油亮,“这么快就要送客?”
她冷哼:“想做本小姐的客人,你还差得远。”
“钟某只是想提醒大小姐,我可以理解您因为在国外恣意潇洒惯了,但——在这里口无遮拦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抬手敲敲他的左耳:“隔墙有耳,从来不是玩笑话。”
这个动作让孔锦颐咬了下嘴唇,她轮船转火车,足足一个多月才北上回家,路上憋得久了,好容易找了个愿意听话的人,稍有疏忽就说错了话。
她盯着这个见面就下马威的可疑管家:“你到底想干什么?”
“大小姐考不考虑和钟某做个交易?”
孔锦颐又冷哼一声,笑道:“你什么身份和本小姐谈条件?”
“您不妨听了再决定。”
毕竟处于劣势的可是自己。
想到这里,孔锦颐环胸交叉的一双皓腕也松弛下来,摘下一只白手套,故作轻松道:“先说。”
“一直听闻城北的那家芸菜面汤很好吃,苦于没有休息日一直抱憾。不知道明天清晨大小姐是否方便找个借口带孔某出门尝尝?”
“......这么简单?”
“当然。既然老爷已经交代钟某全权照顾小姐直至出嫁,那我当然不能做不利于您的事。”他自认为这是一场箭在弦上的交易,“怎么样?不知钟某明天是否有这个口福。”
“辰时一刻。”孔锦颐打开门,“现在我要休息了,请你离开。”
见他煞有介事地行了一个脱帽礼,孔锦颐生气地咬了咬槽牙。不过,她本以为回国后的生活会无趣得很,没想到第一晚就遇到这么个棘手的新人物,当真有趣,也算因祸得福。
“素玉。”孔锦颐指指扔在地上地白手套,“这套晦气,扔了。”
第3章
舟车劳顿,孔锦颐睡到日上三竿。为了顺利地睡到自然醒,她特意让素玉把屋里报时的西洋钟搬到书房,动静不小,但幸亏并未惊动府里的其他主子。
待素玉帮她梳洗打扮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十点零三。
她悠哉悠哉地坐在餐厅里吃着火腿蛋卷和早餐茶,听着孔宣盛的正房喋喋不休地教导她大家闺秀之道。她冷脸看着杜莲英,手里捻着流苏珠串,吩咐素玉再上一份掼蛋油蛋筒。
满桌的美餐和过度的份量无疑是在向杜莲英宣战,而她也已经习惯了正面迎战这个孔府小霸王。她瞪了一眼素玉:“素玉,明天开始严格控制小姐的饮食。”
素玉是打小伺候大小姐的丫鬟了,也明了在这种场合应先服软:“是,太太。”
“孔锦颐,如果你有能耐留在欧罗巴,我自然没话说。但既然你回来了,就要记住,这里不是欧洲,是望城。”她看着面无表情的孔锦颐呵道,“没有一个望城的名门闺秀会像你这样不懂礼数。”
从小孔锦颐和这位太太的关系就很一般,三年前也正是她出了馊主意,写信给晏家老爷,用联姻联商换来了留洋的学费。钟行舟提到的“物色下家”,实际上也是她的主意,孔锦颐在她这里无异于一块表面诱人的烫手山芋。
孔锦颐擦了擦嘴,淡淡敷衍道:“既然知我克夫,就别再张罗什么联姻。不然望城名门都成了绝户,这笔帐莫不是还要赖在我头上?我小小女子可担待不起。”
望城人尽皆知,晏如丰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一生气不仅随意殴打下人,甚至会向表弟撒气,出言不逊更是家常便饭。而孔锦颐算是臭名昭著得与她旗鼓相当,从小就不服管教,娇蛮叛逆。十岁气走第七个家庭教师后才第一次进入学堂,可想而知也是一片鸡飞狗跳。三年前甚至有小报把“晏孔联姻?为民除害!”作为标题。
杜莲英脸一青,拧着眉毛道:“吃了几天洋面包,你要骑到我头上?老爷宠你,我可不惯着。”
“不会骑马。”
杜莲英厉声呵了一声,脸色阴沉道:“孔锦颐,在府里你怎么胡闹都行。我警告你,明晚的舞会你不要出差错。”
“不会跳舞。”
“安蒙锦菱都会去,你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要丢脸。”
孔锦颐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但善于挑战她的底线:“我明天要去见朋友。”
“再长一岁就要嫁到夫家,再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杜莲英下最后通牒,“明晚我必须在杜家看到你。”
杜家是杜莲英的母家,华北地区最大的木材商,近年来因和洋人交往密切而再次声名鹊起。孔锦颐知道分寸,如果这么重要的场合她闹出来事,孔宣盛也保不了她。
只是她实在讨厌交际,讨厌拜高踩低,讨厌那些所谓的少爷千金。
名义上的母亲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孔锦颐全然不顾,埋头大快朵颐:“素玉,再去厨房帮我拿两个蛋卷来。”
素玉惯会在答应夫人后阳奉阴违:“好。刚才就已经吩咐过了。”
第4章
孔锦颐起身站在窗边,从这扇窗刚好可以看到府中花园的全景,而钟行舟的房间正好在下人们住的矮层小楼的第一间,西侧连接的府外的道路,东侧便是花园。
她抿了口咖啡,看着钟行舟正和两个小丫鬟有说有笑地打理花圃。见素玉已经端着蛋卷和牛奶回来了,问道:“钟管家辰时出府了吗?”
“今天辰时钟管家和大少爷一起去视察药铺了。”
“噢。你们对他的行踪这么了解?”
“钟管家很受欢迎,所以大家都会额外关注他一些。”素玉说着还不好意思地理了理碎发,“平日里大少爷都会叫钟管家和他一起出门,今天也没有什么反常。”
“都?”孔锦颐盯着楼下的钟行舟看,“他很会邀买人心?”
她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素玉,却见她娇滴滴地红着脸摇摇头。
“你喜欢他?”孔锦颐觉得很有意思,“他对你很好吗?”
“声声小姐别拿素玉开玩笑了。钟管家好像本来也是留洋归来的少爷,但家道中落了才到府里做管家的,人很可靠,风趣幽默,对我们这些小丫鬟也很照顾......”
孔锦颐冷哼一声,留洋?他比她更像骗子。
“帮我把行李箱的礼物给两位少爷和锦菱送去。”她打算去会会这个钟管家,“我帮你去和这个钟管家提提亲。”
素玉被她惹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大小姐,您说这些话可莫让老爷夫人们听到。不然不仅您被教育,钟管家和素玉也要吃瓜落儿了。”
“好好,本小姐有分寸。”
“昨晚二小姐来您卧室敲门,但您已经睡下了。今儿一早她又去上学了。”
孔锦颐点点头:“对了,箱子里还有两本琴谱,一并拿去。”
吩咐完素玉,孔锦颐慢悠悠朝着钟行舟的方向走去,她很好奇他被爽约的表情。
今天她身了一件花边灯笼袖短款上衣,搭配绣花长纱裙,虽不比昨天庄重华丽,但多了几分甜美可爱。这样的装束让她在钟行舟面前摆出一张无辜脸说哎呀忘记约定时更加具有说服力。
但显然没说服钟行舟,不过他甘愿自投罗网:“大小姐倒时差,贪睡也是难免。”
孔锦颐伸手握住他马甲上的怀表,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到了午餐时间,我倒是很期待是什么味道的芸菜面汤让博学广闻的钟管家魂牵梦萦,不知道钟管家肯不肯赏脸同去?”
她刻意的小动作很快奏效,路过的下人不小心瞥见便匆匆低头绕过。
钟行舟见招拆招:“我的荣幸。”
......
芸菜面汤的味道倒是意外的符合孔锦颐胃口,但一炷香前的那顿早餐摄入过多,她只能看钟行舟饱餐一顿。
他轻轻拿起勺,呈鲮鱼背状汤的面条落到碗底,勺里放着五颗芸菜包的细长面食,他忽然用乡音说道:“没有韭黄。”
“哟,这位少爷懂啊。”小厮站住脚,“是这样的,我们掌柜的说这边人吃不惯韭黄,再加上又不新鲜,没那个味道了,所以干脆就不放了。”
“谢谢。”钟行舟礼貌地笑笑。
她刚好借机打探:“还不知道钟管家是哪里人。”
“阳湖镇人。”
她只在志怪小说里听过这个地名。
“离望城很远。”
“听旁人说钟管家曾经也是什么府里的少爷。竟也甘心来做管家?况且北平天津奉天南京......有这么多可以施展拳脚的地方,偏偏选望城?”
“钟某上次做少爷,还是五岁的事了。”他有些苦涩地扯扯嘴角,“家道中落,乱世之中得以苟活至今也是一大幸事。”
防备心让孔锦颐不相信他的说辞,转移话题:“锦菱的英文可是你教的?既然我们是校友,你又是师从何门?”
“偷跑到货船上在南安普顿流浪了一段时间。”他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被一个老管家捡走,自然而然会了些管理伯爵庄园的办法,这才得以糊口。”
这确实是英国的重要港口,况且他英文确实不错,这个说法孔锦颐暂且相信。
“今天辰时你在哪里?”她相信钟行舟出府一定有见不得光的理由。
“和大少爷视察东海店铺,又去裁缝店取了几位少爷小姐的晚礼服。”他对答如流,“明晚是杜家舞会,孔府准备了很久。”
越是严丝合缝的解释越令人起疑,但孔锦颐也不想将自己的警惕表现得如此明显。他没有主动发问,和第一次谈话那样始终冷静而温柔,让孔锦颐觉得他不是普通人。
第5章
面馆离孔府有些距离,孔锦颐提出想自己走走。
“很久没来城北这边,我自己逛逛,钟管家先回府就好。”
说话间,她已钻入一家花店,拿着一支玫瑰和钟管家挥手告别,好在他并未多逗留,
“掌柜的,这个......这个......这个......每日包扎一束送到......”她随意指着面前一片花海,眼神却始终紧盯钟行舟方向,“先给我包扎一捧玫瑰。”
待他即将转弯之际,她抱着娇艳欲滴的玫瑰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眼瞧钟行舟快步走进一条窄巷,很快没了踪迹。她小时候常常趁着出府在这些巷子里乱跑,有时三四个下人都找不到她,她躲在暗处偷笑。如今功力大减,也尝到了光天化日之下连一个大活人都能跟丢的滋味。
孔锦颐懊恼地叹了口气,一转身却撞上了一个宽大的肩膀。
冰冷的刀刃抵在脖颈,男人凶狠道:“美丽的小姐,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孔锦颐小时候在宽宽窄窄的巷子闯荡时可很少遇到这种事,真没料到望城的治安居然已经差到了这种程度。她凭借在国外多次被打劫的经验,大声道——
“我给你我给你!放开我求求你!”
能屈能伸是她三年的成长之一。
歹徒狠狠扼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三下五除二将这些玫瑰砍得满地都是,脚后跟碾过花瓣,恶狠狠道:“快点拿钱!不然你这张小脸就和这些花一样。”
孔锦颐很想缴械投降,但她手里没任何钞票和银两,只好装作掏钱的样子假装翻弄裙子:“好......好。”
歹徒终于发现她好半天只是演戏给在看,恶狠狠地揪住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蛮横地往后一拽:“那就别怪我自取了。”
忽然不知哪里来的一脚飞踹让歹徒瘫倒在地,孔锦颐猛烈地咳嗽着,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看着突然出现的钟行舟。
他怎么在这里?
他当胸一脚,狠狠踢向歹徒,后者歪斜倒地,手里的刀滑行飞出,撞到墙角。
钟行舟一脚用力绞动,“嘎吱嘎吱”地狠狠踩着他的肩头,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拿到他的尖刀,刀尖朝他,脸朝着孔锦颐:“声声小姐,怎么处理?”
无论是绿林好汉般的钟行舟还是散落一地的珍珠都让她慌了神,她手按在胸口喘着粗气:“......让他走吧。”
钟行舟稳准狠地朝着他另一肩头就是狠狠一脚,听着巷子里回荡的惨烈的叫声终于露出一个笑脸:“滚。”
他扶着半残的肩膀,连连道谢:“谢谢好汉,谢谢小姐。”
“我们大小姐善良——我可不是。”钟行舟拿着那把尖刀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还不快滚?”
歹徒连滚带爬地朝小巷更深处去了,钟行舟把带着血的脏刀往旁边一扔,看着满地混着泥土和脏血的珍珠,摇摇头:“可惜这些珍珠了。”
“没事,不用捡了。”
这条珍珠项链是孔锦颐在英国周转不开典当了真货后买的高仿版,不足为惜。
“声声小姐果真善良。”钟行舟拍拍沾上的土,“但跟踪可不是淑女该有的癖好。”
被看穿的孔锦颐大脑一空,什么时候被他发现了?
他的影子青石板路上卓然而立,很快这个影子两步走到孔锦颐面前。他一双如深潭般的眼眸微微眯起,带着几分挑衅和亢奋,居高临下道:“对我这么感兴趣?”
孔锦颐低着头抵住钟行舟胸膛,用力推了一把。
不料对方轻笑一声,装作受伤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后退几步,让孔锦颐又羞又恼,向前一步揪住钟行舟的领子:“这么矫健的身手也不是管家必备的素质。”
钟行舟顺势将刀柄塞进她手掌,握住她攥紧的拳头直直刺向自己胸口:“这么不信任我,试试杀我?我对上帝发誓,不会反抗。”
孔锦颐被他的话吓得手软,刀子随即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砰”声。
他揉了下手腕,整理了西装外套,不慌不忙道:“大小姐最好还是早些回府准备,别怪钟某没提醒您,杜家舞会很重要。”
孔锦颐后退几步,只敢甩下狠话:“下次本小姐一定会动手。”
“我的荣幸。”
第6章
孔锦颐和孔安藤同坐一辆车出行,这个只比他大半年的哥哥是孔宣盛的长子,一直被当作未来的接班人培养。只是随着他近些年不学无术的程度加深,也有消息传孔大小姐留洋正是为继承孔氏做准备。留洋三年,孔安藤从未给她寄过家书,这也许也是杜莲英从中作梗。
鉴于妹妹送的西装很合自己心意,孔安藤今天的态度还算端正。
“多亏你还记得我这个哥哥,还以为你会像我几个朋友一样镀金回来就把我们这些老顽固扔在脑后。”孔安藤坐在副驾驶双手环胸,回头看着一直闷闷不乐的孔锦颐,“脸这么臭?谁惹我们声声小姐不开心了?说出来让本少爷开心开心。”
“你妈。”其实是他妈和钟行舟。
车辆忽然朝左猛烈倾斜,开车的大方被孔锦颐的回答吓得操作失误:“实在抱歉。”
孔锦颐板着脸将后排安全带系上,继续补充道:“你的婚约她给你订知书达理的张小姐,却给我联系瘸了一条腿的富商之子,大我十八岁的轮船商,虐待死三个妻子的暴发户......你还要继续听吗?”
大方擦了一把汗:“声声小姐,您可能是误会夫人的意思了。她只是想让您尽快寻得良婿,不是拿这些威胁您。您说的那个富商之子月前来提亲过,夫人根本没让进门。”
大方是府里的御用司机,平时只接送老爷夫人,少爷小姐最近由他新收的徒弟小方负责。今天场合重要,杜莲英决定让大方来回接送几次,以免小方冒失误事。
“我妈肯定是觉得给的银子不够多。换是首富来,你看看她会不会答应?”孔安藤笑笑,此刻知母莫若子。
“也不是大少爷您说的这个意思......”
孔安藤完全没把大方的话放在眼里,继续添油加醋道:“那次还是叫钟行舟去赶人的,可怜他当时都没见过人,却还去帮你处理婚事。”
想到周围人几次提过的管家和大少爷的关系,孔锦颐蹙了下眉头:“你和他关系很好?”
“在你来之前,钟行舟可只对我负责。”他对着镜子整理自己为了今天舞会烫的头发,“管他喝了多少洋墨水,不还是要点头哈腰叫我大少爷,真是痛快。”
车路过望城火车站,汽笛声盖住了孔锦颐的回答,浓烟从烟囱上涌出,盖住了大半面的天空。
见没人搭茬,他又没话找话:“英国的火车也这么吵?”
“火车最开始出现的时候要比现在吵得多。”
“看来没少坐火车出去玩。”
“我在伯明翰每一天都充实得很。不像大少爷有这样好的福气在望城养尊处优。”她面不改色地说,“但哥哥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因为妹妹我回来了。”
大方察觉到车内的火药味有些呛,连忙打圆场:“其实大少爷近日精进了很多,尤其是钟管家来了之后,老爷几次夸安藤少爷处理得当。”
恐怕多少都是钟行舟的功劳。
迷倒府里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就罢了,大方也替他说话?
“钟行舟占多少分量你自己心里有数。”孔锦颐不客气地戳穿,“他身份可疑,没安好心,你们可要擦亮眼睛。”
“哈哈哈,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是小方,和钟管家走得近些。”大方打着哈哈,“钟管家对府里的下人们都很照顾。”
孔安藤从话里话外听出来不对劲:“声声,你很反感钟行舟?”
“不是反感,是很不喜欢。”想到他三番两次的冒犯,孔锦颐把牙一咬,“父亲真是老糊涂,选这么虚有其表的进来。”
知霸王大小姐莫若霸王大少爷:“他是不是抓住了你什么把柄?你这么怕他。”
“我不是你。”
火药味愈发浓烈,幸好司机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大方赶紧说道:“少爷小姐,城南歌舞厅到了。劳驾您二位一起上去。”
三年过去杜家倒是发达了许多,孔锦颐本觉得只是在杜家新宅邀些达官贵人简单办个舞会,没想到今晚居然租下了望城最大的歌舞厅,虽然只租了两层,也足够财大气粗。
她给大方叔面子,和孔安藤一起下了车。
第7章
“钟行舟不是什么善茬,你不要让他帮忙处理太多家事。”
“他是管家,不处理家事,难道处理我的私事?”孔安藤不怀好意地一笑,“说起来这个钟行舟真是个懂行的,确实知道不少好地方,要不要下次带你一起去?”
“神经病。”孔锦颐痛骂一声。
“哥哥姐姐!锦菱等你们好久啦。”站在舞厅门口的孔锦菱循声而望,提着裙摆朝他们快走两步,“姐姐,你看锦菱把你送的裙子穿得这么漂亮,开不开心?”
孔锦菱转了一圈,做工精细的蕾丝花边迎风翘起。她今年十七,穿碎花小洋裙像精致易碎的洋娃娃。孔锦颐知道今晚的主角是杜家适婚的小女儿,所以特意穿了条低调的玫瑰镂空边的长摆洋裙。
“我们锦菱貌若天仙。”
“嘿嘿,其实小舟哥哥拿去洋装店做的那身裙子已经很漂亮了,但是我还是觉得姐姐带的这件最好看啦!”
站在锦菱身旁的孔安蒙始终一言不发,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聚焦在自己身上后,孔锦颐挂着一个假笑转身看他:“怎么了安蒙?”
孔安蒙摇摇头,笑道:“声声姐姐不愧是留洋三年,比从前更加动人了。”
“坏哥哥!”锦菱撒娇道,“明明刚才还说锦菱最可爱。”
孔锦颐摸摸妹妹的头:“是呀,我们锦菱最可爱了。等姐姐这两天休息好了带你和安蒙一起去药王谷秋游好吗?”
孔锦颐出国前孔安蒙刚考取望城大学工程系,是孔家的第一位大学生,如今刚刚上大四。眼瞧姐姐显然忘记了,还把他当小孩。安蒙正要谈起这事时,却被孔安藤一声口哨打断了。
几个狐朋狗友像瘟疫般聚过来,锦菱下意识躲到姐姐身后,怯生生地和几个不好惹的少爷打招呼。
“菱妹妹乖。就是这位......”他们不怀好意地盯着孔锦颐看:“哟,这是你妹妹孔大小姐吧?”
“不是。”
孔锦颐冷着脸一边拉着妹妹的手一边往中央走去,却依然摆脱不开身后的声音——
“哟,这出了国就是不一样,几年不见都不认识我们这个几好哥哥了。”
“孔安藤你小子福气啊,有两个这么好看的妹妹。”
“她是不是克夫那个?你自己多担待点儿。”
孔锦菱担忧地抬头看着姐姐,但姐姐处变不惊的表情让她明白,姐姐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已经和三年前不一样了。
处变不惊的面孔下是快咬碎的后槽牙,孔锦颐暗暗想着,他们迟早会遭报应。
舞会上孔锦颐没驳杜莲英的面子,当众舞了一曲最拿手的华尔兹,掌声连连,日光灯下她看到父亲欣慰的表情,又穿着洋装舞了一曲传统曲目《渔光曲》,中西融合得堪称完美,掌声雷动。
在第二支舞结束的时候,有位衣着华贵的少爷邀请她跳舞,这人面生,但她没逃掉。不怀好意的手攀上她的腰手指却暗暗发力,恨不得捏起孔锦颐的每一寸肌肤,像蛇的粘液一样令人恶心。
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对方游刃有余地将她引导至一旁的侧厅,忽然换了孔锦颐不熟悉的舞步,他趁着孔锦颐自顾不暇之际,毫不费力地搂着她的腰肢贴近自己,油腻的嗓音在她耳边碾过:“晚上要不要一起玩玩?”
孔锦颐故意跳错了舞步,在柱子前停下:“舞就跳到这里吧,失陪。”
“喂,你是孔安藤的妹妹吧?他欠我的银子都不还。”他拉住孔锦颐的手腕,轻轻一拽便将她拉入怀里,“不如你替哥哥陪陪哥哥?”
孔锦颐毫不客气地用鞋跟碾过他的脚尖:“没学过舞会规矩是吧?姐姐好好教教你。”
可惜今晚为了收敛锋芒穿了鞋跟不算尖的玛丽珍,不然她一定把这衣冠禽兽的花花肠子踩个干干净净。
她一边想着,一边加重了力度。
大少爷孔安藤的流氓朋友立刻蜷缩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阴谋败露便破口大骂道:“不就是个克夫的没人要的女洋鬼子,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孔锦颐正想发怒,突然出现的钟行舟却朝她摇摇头,示意别在这种场合做有失身份的事情。
至于有失身份的事情,他来——
“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他毫不费力地把他拎起来,嘴里不知从哪里叼了一根没抽的烟,“这位少、爷,你好像确实不够格。如果梅菲斯特洋装店的租赁标签能记得摘了的话,倒是勉强允许你进来给声声小姐擦擦皮鞋。”
“你......你们什么关系?我怎么没见过你!”他气急败坏地指着钟行舟。
“一个路人。”钟行舟另一只手拽下他领子上的租用标签,三下两下撕成碎片,“前来应聘大小姐的保镖。”
舞会来宾不少,孔锦颐担心事情闹大,轻轻拽了下他的衣服:“好了钟行舟,我们走吧。”
钟行舟扯了下嘴角,把孔安藤赏给他的那根烟扔到这位假少爷的脸上,默契地跟着孔锦颐往楼梯方向走。
第8章
终于到了三楼黑灯的台阶,孔锦颐摘下手套往旁边一扔:“真是晦气。”
钟行舟弯腰捡起那副白色手套,小心地拿自己的手帕擦拭着:“浪费可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
“嗯,说谎、跟踪、暴力、浪费,淑女不该有的行为我通通都做了,你还觉得我是淑女?”孔锦颐不恼反笑,“认识三天救我两次,本淑女可要好好谢谢你。”
“钟某不敢。”
“确实不该领赏,刚才明明靠我自己就能解决。”孔锦颐叉着腰哼笑一声,“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老爷吩咐,要负责您的大小事宜。”
“勉强做个保镖吧。”孔锦颐指指黑着灯的三楼,“跟我走,本小姐带你去个地方。”
连上两层,直至歌舞厅的最高层。漆黑的走廊在转角处的露台变得豁然开朗。万丈苍穹之上,圆月如玉盘,繁星点点,夜色融融。
孔锦颐激动地指着天空:“你看!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钟行舟也是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圆的月亮,触景伤情,不自觉走到露台边缘,直到手碰到月光下冰凉的大理石围栏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站在门槛上的孔锦颐,道:“这么好看的景色,大小姐不过来?”
“恐高。”孔锦颐摇摇头,“你替我看看好不好看。”
“好。大小姐还有什么要求?钟某可以代劳。”
孔锦颐犹豫了一下:“有点难度。”
“但说无妨。”
“你能不能坐在围栏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但没有人愿意。”
动作难度不大,可这毕竟是五楼。钟行舟斟酌了片刻,还是利落地单手扶住栏杆纵身一跃,有惊无险地坐在石砌栏杆上。
“大小姐,来。”他伸出手。
哗——啦——
散落下去的碎石块让孔锦颐打消了向前一步的念头。她连连摆手:“好了保镖,知道你身手很好了,还是快回来吧。”
他悻悻收回手,翻身回来,道:“没什么特别的,您以后一定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不用这么说安慰我。”
“实话实说。大小姐很不一样,值得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这个词意外触动了孔锦颐的神经:“你怎么也说我不一样?”
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吗?不是我不一样,而是我生来他们就说我不一样。这么多年我努力想变得和他们一样,但好像我怎么做都是异类。”孔锦颐借着月色呢喃道,“我小时候拼命想和那些少爷小姐们合群,但他们一定要我敢站在这个围墙上才愿意和我一起玩。”
话音刚落:“来。”
他的身体微微朝她靠近,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他身上淡淡的花花草草味道随着风灌入她的鼻翼,很淡,淡的像是错觉。
犹豫片刻,孔锦颐还是摇摇头:“我已经不在乎从这里看是什么风景了。”
钟行舟上前一步,微微弯腰,左手抚胸顺势下滑,恭敬地举手邀约:“尊贵的声声小姐,不知钟某能否有幸与您共舞。”
孔锦颐心像是被羽毛拂过,不由得一笑,右手应邀。
她的身体轻盈而灵动,每一步都如脚踏云端般轻若无物,四肢犹如柳枝般随风轻摆。借着楼下传来的微弱乐声,两人默契地完成了一曲《南国玫瑰圆舞曲》。
孔锦颐留洋前就学过跳舞,没想到钟行舟居然也一步也没有跳错。
“管家居然还要精通舞蹈。”
“不值一提的小伎俩。”他站得笔直,舞一停双臂就立刻放在身侧,没有一丝多余的冒犯。月光下他身姿挺拔,再加上举止绅士温柔,倒真是格外俊朗。
孔锦颐低下头,望着他的影子,低声道:“你倒是比楼下那些人好。”
“能和您共舞,我确实比他们命好一些。”
“......从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油腔滑调。”
钟行舟闷声笑了笑:“从见您第一面就知道您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我是猫头鹰。”
“那么到了夜晚,可以行动了。”
他润泽的眼睛忽然像是住进了一个小钩月,弯弯眉眼笑着看着孔锦颐。这道视线深邃、柔和,却又隐晦不明。
心里的声音不住地告诉她他是个很危险的存在,但好像当下更珍贵——
“我能信任你吗?”
他又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循序渐进地引导着孔锦颐到了围栏边,在她的目光落入露台下的城市街景时,手稳稳地搂住她的腰。
“只要你愿意。”一字一句像是砸在她心尖上。
“我想......”
她的话戛然而止,他也猛然感觉到怀中的人儿浑身一颤,再一低头,她的手正僵硬地放在自己腰侧,冰冷的机械让她白莲藕般的皓腕惨白无血色。
第9章
“......枪?”她的嘴唇也有些颤抖。
“是枪。”
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孔锦颐立刻松开手后撤几步,一脸惊恐道:“你怎么会有枪?”
还未等到明确的答案,孔锦颐又问:“是......我父亲设计的一环吗?他派你来监视我?”
“......”
片刻沉默之后,他的眼中居然也有几分肉眼可见的惊慌。
孔锦颐退回到门槛之后,半个身子浸在黑暗里——
“你一个普通管家怎么会有枪?”
行动就是回答:钟行舟掏出手枪,俯身将它放在门槛上,举起双手的表情变得更加难以捉摸:“没想开枪。”
“也是......文凭造假英文却实在不错,行动鬼祟、身手矫捷,言行如谜语一样令人捉摸不透......你怎么会是普通管家?”
他往前一步,目光停在她身后的暗处,好像是在观察安全情况:“既然大小姐不是普通的大小姐,那我也不是普通的管家。从这个角度来说,疑心是不是可以消一点了?”
“一点儿也没消。”她盯着他的脚步,“你老实交代,我饶你不死。”
他绷紧的面部五官终于松弛一些,闷笑一声:“声声小姐也是有趣。枪在我这里,该求饶的是谁?”
孔锦颐又后退一步,喊道:“你的枪是哪来的。”
“捡来的?”他像逗小孩一样自问自答,“当然不是。”
完全退居黑暗之中的孔锦颐随手抄起一把钢琴凳,朝着钟行舟的方向向下一砸:“不许过来。”
他冷静地踢开钢琴凳步步逼近,直到他的一半身子也陷入黑暗之中。
“你......你......你要干什么?”
“武器都没了,还担心我会对您不轨?”
冒犯的行动加上尊贵的您,孔锦颐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紧张之际不慎被钢琴布滑倒,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她尖叫一声,挥舞着手臂,但最终还是没能阻止自己摔倒。
唯一幸运的是,在她下意识寻找支撑点的时候,拉住了钟行舟西装的口袋巾。
男人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倾去,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伸手撑住地面。
想象中的彻骨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孔锦颐发觉是他的手撑住了自己的腰。但小腿的撞击却还是让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虽不是捧在手心里的玻璃娃娃,但总归也是个大小姐。疼痛像电流般从小腿冲上脑顶,她忍不住哼出声来,眼泪在眼眶里泛滥。
“......”钟行舟喘着粗气。
他本该说“笨手笨脚可不是淑女作风”,但眼前泪眼朦胧的娇嫩小花却让他把这句话咽在了肚子里。不巧坏心思作祟,偏偏想逗她一逗——
“你猜我会不会放了你?”
他故意压低声音,故意歪头贴近,故意看她涨红的脸。
危险的距离让孔锦颐立刻拿手挡在面前,他的唇落在了白手套上。
他的嘴角小幅度地弯了起来,也不再装作轻佻,正要抱她起来时,却听她居然真的求饶道——
“你不会杀我的,对吗?”
“不对。”
“你骗人。”她带着哭腔。
这点程度的摔伤对钟行舟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只是他的心忽然也抽痛了一下。
“......好,我骗人。”
他轻轻将她放在钢琴布上,利落地站起来,又伸手扶她——
“不好意思声声小姐,和您开了个玩笑。”他笑道,“枪是老爷交给我的,以防您和大少爷遭遇不测。”
孔锦颐拉着他的手臂站起来后立刻把两只白手套扔在地上,心惊胆战地检查着是否衣着整洁,嘴上不服气地念叨着:“以后你不许再叫我声声小姐......本小姐剥夺你这个权力。”
他全然当作没听见:“抱歉,您没事吧?”
“本来就笨手笨脚的,还被坏男人绊了一脚。”她把罪过全加给他。
“好,是我的错。”
一旦发现自己处于优势,她立刻又翘起尾巴:“真遗憾,你错过了最好的杀我灭口的时候。”
“灭口更是无从谈起。”
“你个骗子。”
“钟某不敢当。早就和您说过——”他利落地把枪收回去,“我真的毕业于机械工艺专业,我和上帝发誓。”
“你先乞求上帝建一所真的克莱登大学吧。”
“钟某尽力。”
孔锦颐早已不愿和他的油腔滑调计较,终于冷静下来分析:“是不是我父亲给了你什么其他秘密任务?”
钟行舟摇摇头:“大小姐,这个场合不是聊这个的时候。如果迟迟没有在舞会见到您,想必夫人又要怪罪。”
他倒是提醒了孔锦颐要悬崖勒马:“好吧,别太过火,见好就收。”
“来,这边走。”他带路。
“不过我也要和你做个交易。”她跟在他身旁往楼梯方向走,“你有枪的事情,和我们是校友的事情一笔勾销,谁也不准提怎么样?”
原来她还惦记着这件事。
钟行舟点头笑笑:“一言为定。”
第10章
回到孔家队伍的钟行舟小心观察着几个兄弟姐妹的表情,好像并没有质疑她的表情着装。看来摔的那一下还没到令人起疑的程度。
孔锦颐松了口气,装作矜贵闺秀跟在杜莲英身后到处交际。妹妹锦菱始终和姐姐站在一起,直到看到华家的小少爷华裕,她才红着脸先姐姐一步走过去。
“小裕哥哥晚上好,刚才没看到你和华叔叔。”
华裕款款走来,依次向众人问好,和锦菱寒暄时偷偷塞给她一枚胸针。孔锦颐不懂这些装饰品,但从质地和色泽来看,价格不菲。
孔家和华家都做药草,虽然孔家在华北地区一家独大,但华家家底深厚,在望城有口皆碑。两家近年来竞争激烈,明面上兄友弟恭,实际上互放了不少暗箭。尽管如此,两家的少爷小姐倒是十分交好,尤其是华裕和孔家两个女儿。
在妹妹和未来的妹夫暧昧寒暄之后,孔锦颐终于能打探她的正事:“小裕哥哥,我听说你在望城小学堂供职。不知道愿不愿意帮妹妹留心着,如果有好机会,还希望小裕哥哥引荐一下。”
“声声妹妹说这话就是生分了,只是我尚未听说文学系在招女教师。下周我去打听一下,如果有消息一定转达。”
“小裕哥哥没问题的。”锦菱竖起大拇指。
“不过不知孔叔叔是怎么同意妹妹去找营生的?”
“先斩后奏。”孔锦颐的一贯路数,“你还不清楚我?”
华裕会心一笑:“好。我帮你留意。”
“知道小裕哥哥和华叔叔爱看书,特意从国外带来几本诗集。”孔锦颐投桃报李,“下午已经让小方送到府上了。”
“谢谢声声妹妹,有空带锦菱来府里坐坐。”
“姐姐说想带我们去药王谷秋游呢!”锦菱立刻说,“小裕哥哥如果不忙药铺的事,到时候要不要一起来呢?”
“好呀。”
今晚最大的目的达成,孔锦颐小心地脱离了孔家队伍,到二楼和弹钢琴的小姐聊起闲天来。她慵懒地往扶手上一搭,盯着孔家这些大人到处寒暄招揽,哼笑一声。
不过......钟行舟怎么不见了?
孔锦颐可没忘记刚才两人近在咫尺的接触。她虽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小姐,可这样胆大的下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况且他身上疑点重重,哪怕她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说是孔宣盛授意,但她心如明镜,钟行舟绝对不是个普通管家。
......
夜晚城南ROSE酒馆
暖黄色的灯光错落有致地撒落在长条吧台之上,来自海外的唱片敲打着这座城的死寂,老板,也是唯一的调酒师,应接不暇地中英文切换着招徕客人。一个身穿深灰色布料中山装的高个男人落入视线,两人对视一眼,他为他特调了一杯专属的玫瑰时刻。
薄荷柠檬的味道终于让他觉得败火,他解开两颗金色纽扣,盯着忙碌的老板用手指敲了三下桌面。
棕头发绿眼睛的老板笑眯眯地指挥两个老乡帮工应付那些喝醉的客人,转身丝滑地切换了唱片机中播放的乐曲,来到中山装男人身边。
“《南国玫瑰圆舞曲》,她跳得果然不错。”
“小约翰斯特劳斯从不说谎。”
“易攻难守,小心为上。”
罗尼从木匣里抽出一板粘性不强的便利贴,同样敲了三下桌面。
客人刻下:疑似暴露,暂时安全。
第11章
不知几时几刻,孔锦颐口渴而醒。唤了几声素玉没有回应,她披了条小毛毯去餐厅找水喝。夜深人静,只有窗外传来几声乌鸦叫。
孔锦颐揉着眼睛走到窗边,不料刚好撞见钟行舟回府。虽然步伐和状态都如常,但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从他在舞会突然消失到现在回府,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
仅仅三两分钟,她就萌生了一个绝妙的念头。但为了这个念头而衍生的行动计划,却足足酝酿了一个星期。在行动前的前一天晚上,她亢奋得几乎彻夜未眠。
今年的秋天比孔锦颐印象中的冷得更快一些,她裹着毯子蹲点钟行舟的时候,鼻子冰冰凉凉,她本想叫素玉去翻过冬才用的手炉,但怕动静太大,只好又加了件衣服。
功夫不负有心人,钟行舟终于从房间内出来,顺手将钥匙放进大衣口袋。他在长廊里踱步一圈,又径直朝花圃走去。
孔锦颐心一横,毛毯一扔,狠下心换了条薄洋裙,哆嗦着胳膊往花圃走。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孔锦颐实属稀奇,况且钟行舟这周忙着协助料理药铺,并没有太多时间和大小姐接触。
他先道歉:“抱歉,这周疏于照顾声声小姐的事情。听说您这周在与少时玩伴叙旧,请问有什么需要钟某效劳的吗?”
说起这个孔锦颐就生气,杜莲英当真不是吓唬她,这三年她的确在“清理门户”,孔锦颐出国前那些交好的平民朋友,都被杜莲英在暗地里使了手段走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她说出提前想好的借口:“早晨要参加教会学校的复试,有点紧张。”
虽看出她露的马脚,但钟行舟还是顺水推舟:“紧张也是正常的,现在时间还早,大小姐可以再去睡会,我会叮嘱素玉到时间叫您的。”
见周围没人,孔锦颐便继续自己下一步的行动:“现在肚子有点饿了,突然想吃芸菜面汤,不知钟管家肯不肯赏脸?”
上次是为了试探自己,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钟行舟记得上次她对芸菜面汤并不感冒,知道她没安好心:“按理说大小姐的邀请我不该推辞,但钟某现在确实要赶去城南一趟。”
“那我能不能搭你的便车一起去城南?”她随机应变。
“大小姐不是说想去吃面汤?”
孔锦颐随机应变道:“嗯......本来想和钟管家一起去,只好下次再说了。锦菱说城南咖啡厅的蛋糕很好吃,我想趁早晨人少去尝一尝。”
她可从来不向自己示好,现在这样肯定有诈。钟行舟不清楚她葫芦里藏着什么药,便向小方使了个眼色:“现在还早,让小方和大小姐一起去吧,我也放心些。”
小方心领神会,道:“大小姐现在要出发吗?再多添件衣服吧,早晨天凉。”
“到城南那么远,我可不忍心叫小方拉着黄包车。钟管家要开车去吧?不如顺路带我一起。”
钟行舟一笑,干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好。不过车送去修了还没回来,恐怕得委屈大小姐和我一起搭洋车了。”
“那没关系。”
两个人上了车,洋车司机认出钟行舟,热情地打招呼道:“钟管家这是要去哪里?”
“城南十字街。”
“嚯,这么早就去城南呀。”
“嗯,帮老爷办点事。”
司机继续闲聊道:“孔大爷是要订婚了吧?据说是杜家的闺秀呢。孔老爷人逢喜事精神爽,最近精神气儿肯定相当不错吧?”
孔锦颐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孔家真是全然被当做城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她咳嗽一声,提醒司机自己也在。
“哟。”司机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是我眼拙,刚才没看到小姐也在。”
孔锦颐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把目光转向窗外。她忽然计划外地打了一个计划中的喷嚏,天知道她为了打出一个不留痕迹的喷嚏昨天演练了多久。
果然,钟行舟上钩了。他立刻转过头,见她鼻头红红的,低声道歉:“怪我,刚才应该嘱咐小姐穿件外套再出门。”
“我没想到会这么冷。”
说着,孔锦颐又打了个喷嚏。
这次是假的喷嚏了。
“孔小姐不会是感冒了吧?”司机问道,“现在天越来越凉,可得注意保暖了。”
钟行舟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还好吧?”
这正中下怀,孔锦颐抬头,楚楚可怜地说道:“冷。”
这是她这二十年来做过最恶心的表情。
第12章
恶心归恶心,但显然对钟行舟受用。
孔锦颐实在我见犹怜,钟行舟立刻脱下大衣披到她身上,体贴地嘱咐着:“大小姐吃过蛋糕就早些回府休息吧,要当心身体。”
事情简直顺利的超乎想象,今天的钟行舟也格外温柔。
假戏真做,孔锦颐都有点被感动到了。
她轻声叹了口气:“钟管家。”
“嗯?”
“没什么。”孔锦颐摇摇头,定了定神才对司机说,“麻烦把我送到这里吧,谢谢。”
“当心身体,早些回府。”
她站在车外,看着低温下面色苍白的钟行舟,心里还真有点儿过意不去。
“嗯。”
孔锦颐长舒一口气,转身往巷子里走。
不要回头,回头就容易心软。
约过了几秒,钟行舟收起来那副温柔的面孔,低声对司机说道:“跟上她。”
司机有些发怔:“啊?”
“跟着大小姐。”
“你是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吗?”
钟行舟沉默未答,因为他也不大确定。想来城南吃蛋糕是合理的,受冷想借大衣这是合理的,但她最后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夹杂着犹豫和内疚,才是最令人起疑。
不久,钟行舟下车,站在一个小摊侧面藏着身子,目光紧随孔锦颐,盯着她走进了咖啡厅。她身上披着自己的大衣,安静地吃着蛋糕,没有什么异常。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也许她今天就是想借着自己来城南吃蛋糕而已。毕竟也是个孩子,偶尔兴致来了会想一出是一出也很正常吧?
他放松了警惕,观察四周,才发现他跟着孔锦颐来到了歌舞厅附近。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宣传单,那上面笑靥如花的,是小玫瑰而不是小百合。
他想到件令他愧疚的事。
......
目送跟着自己来到咖啡厅的钟行舟搭车走远后,孔锦颐披着他那件大衣来到他刚刚驻足过的歌舞厅前广场。
昨晚他就是在歌舞厅消失的,今早又来?
她弯腰捡起他刚刚捡起的传单,好像没什么异常。
旁边的小摊贩操着外乡口音叫卖着,她好奇地凑过去,被推销一块大列巴黑面包。
这是她最近听锦菱提起过的一种德国面包,她在国外没吃过。由于混合了小麦在磨粉过程中被碾下来的皮层、胚芽、糊粉层及少量的胚乳等麸皮,口感有些粗糙,只听描述,孔锦颐就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摊主又给她推荐了一盒牛奶,热情地邀请她现在品尝。她难以抵抗热情,按照他的推荐尝了一口,两种搭配起来味道算是好了一些,也没有单纯啃面包那么干。
“现在好多像你这么大的小孩都拿这个当早餐吃呢。”摊主说道,“虽然口感和德国的味道不太一样,但是和咱们的糕点确实不同。”
孔锦颐附和着点点头,虽然她点头点得很真诚,但她暗暗发誓绝对不会买第二次,这个口感她真的不喜欢。
“诶小姑娘,你看你和小百合长得挺像的。”
孔锦颐微怔:“什么百合?”
“小百合啊。”店主指了指旁边歌舞厅,“现在望城新星,现在开过三场,场场爆满。你瞧,今儿又是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孔锦颐看到了歌舞厅刚刚落下了的巨大幕画,画上的姑娘穿着湖蓝色旗袍,画着时兴的妆容,细眉,红唇,复古感强,清丽雅致又不失柔美娇媚。她双腿平放,两腿间放着一把琵琶,身体端直,美丽动人。
“我听说啊,只是听说。她本来只是个后补人员,白天的时候还得去东海那边弹弹琵琶卖卖唱,没什么人听前几天当红的小玫瑰突然不舒服,改成了她献唱,没想到一炮而红,现在她的势头啊,快赶上小玫瑰了。”摊主说道,“你们姑娘家也许不了解,现在那些老爷少爷,可都痴迷着呢。”
孔锦颐又抬头仔细端详了一下,的确明媚动人,难怪会一票难求。
“我常住城北,不怎么来城南这边。”
“哦难怪,现在城南太乱啦。”摊主压低声音说,“到处都是洋军官压路,吓人的很。”
孔锦颐淡淡笑了一下,不再说话,拿着面包和牛奶在路边拦了一辆黄包车,先去找锁匠。
......
孔锦颐顺利地从他大衣的口袋里找到了房间钥匙,并且配了三把以防万一。
小心藏好钥匙后,她将钟行舟的大衣叠好,正巧听到钟行舟回府,她起身准备把西装送回去。
第13章
两人在一楼相遇,钟行舟看起来有些疲惫。孔锦颐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消沉,眼神微黯注视着前方,显出一种无端的寂寥。
孔锦颐最擅长趁虚而入,故意带着明媚的笑脸凑过去:“钟管家,大衣还给你,谢谢!”
钟行舟接过大衣:“大小姐客气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孔锦颐盯着他手里那个熟悉的包装袋子明知故问。
“是种面包。”他这才反应过来重新露出礼貌的笑容,“不知道声声小姐早晨的蛋糕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下次钟管家去城南的话帮我在那家再买一块吧!”
“这个是给您和二小姐带的。”钟行舟将纸袋递给她,“从城南回来时捎的,味道不错。”
香气浓郁,不过是她刚刚吃过的并不好吃的列巴黑面包。
“唔,你这个怎么还有花生酱?”
“单纯吃面包口感干涩,想到大小姐在英国英国经常吃抹酱面包,在旁边面包店买了一罐。”
他或许是过于疲惫,都没有抓住孔锦颐话里的漏洞。
正巧锦菱从房间里出来,似乎是刚刚洗漱完,站在二楼和孔锦颐招手:“姐姐!你去哪里啦?走的这么早。”
“去城南吃了早饭。”孔锦颐拿着袋子冲她挥了挥,“下来吃面包。”
锦菱开心地闻着面包香味一蹦一跳地过来,低头看了看:“呀,还是切片的呢。”
“这是钟管家给的。”
“谢谢小舟哥哥!”锦菱笑着道谢,“小舟哥哥吃过早饭了没?”
“还没有。”钟行舟双手抱着孔锦颐刚刚还给他的那件大衣,“稍晚些我和阿顺一起去。”
阿顺是从小跟孔宣盛到老的,是孔府名副其实的大管家。不过可能因为钟行舟的地位没能撼动他,阿顺叔对钟行舟还算友善。
说话间,锦菱拿起一块面包,踮着脚打算将面包喂给钟行舟。
“给~小舟哥哥。”
钟行舟非常意外地向后退一步,摆了摆手,他个子比锦菱高不少,想要吃到这块面包,还要低下头才行。
“二小姐......这不合规矩。”
锦菱撒娇坚持:“哎呀,锦菱都喂到你嘴边咯,你还要拒绝吗?”
钟行舟迟疑着低下头,轻轻咬住了面包的一角。
锦菱笑得纯真可爱,对钟行舟的行为也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是旁观者坐立不安。
钟行舟的侧脸要比正脸立体许多,鼻尖的痣加重了这种印象感,他嘴唇很薄,嚼面包的时候脸颊微微鼓起,整个人显得不再那么刻板和恭谨,反而添了几分可爱和亲切。
一旁的孔锦颐不受控制地脸红起来,脑海中浮现的画面竟是昨晚在漆黑的钢琴旁......如果没有及时伸出手......如果吻落点不是手套......明明喂面包的和被面包的都不是她,可她却比两个当事人的心跳还要快上百倍。她想起他身上特殊的花花草草的味道,明明府里人大多都浸了一股中草药味......
孔锦颐别过头,慌张地理了下碎发:“我......我先回房间了。”
“诶?姐姐不吃面包吗?”锦菱歪歪头。
“不了,你分给安蒙吃。”
孔锦颐全然不顾什么本就没有的淑女形象,匆匆进了房间。因为再多看钟行舟一眼,恐怕这种莫名奇妙的感觉会发酵得更加彻底。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她的计划可就全部泡汤了。
第14章
心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理智终会战胜感情,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因此整个下午,孔锦颐都在窗前观察院子内的情况。
在她回房后不久,钟行舟便出府了。他大约在五点半时回来,进房间后换了件很板正的燕尾服,大约是因为要陪同孔安藤赴宴所以穿得很体面。
待他出府,孔锦颐也要开始行动了。
她特意找了双轻便干净的鞋,以免在地毯式搜索的过程中留下什么痕迹。她带了其中一把钥匙,准备出发。
院子内没人,她趁机快速移动进钟行舟的房间,再小心地用钥匙锁上门。
他房间内没有多余的家具和摆设,最显眼的是一块红蓝小地毯,其他的陈设平平,但是一尘不染,十分整洁。
孔锦颐回过头看脚下的报纸,只是无意间的一瞥,却发现了刚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这些都是两三年前的报纸。
好像真的有些蹊跷,为什么不是近三个月近半个月的报纸,而偏偏是两三年前的呢?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没在望城。
孔锦颐趴在地毯上寻找床底下的一大摞报纸,小心地翻看着报纸的版号和期号。
钟行舟在意的是两三年前的什么事情呢?
现在不是多想这些无头绪的事情的时候,毕竟她是来找枪的,并不是来当侦探的。
那钟行舟的枪到底会放在哪里呢?
孔锦颐谨慎地逐个打开他窗下的木匣,都是些很常见的物品,别说手枪,就连弹匣、消音器也完全找不到。
正当她毫无头绪,准备再次翻一翻衣柜时,门口却忽然传来的脚步声和谈话声,她无计可施,情急只好缩着身子藏进了衣柜里。
这个房间里实在没有更合适的掩体。
孔锦颐蜷缩着身子,双手抱膝,头贴在衣柜的边上,屏息听着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房间没有锁门,钟行舟自然便知道孔锦颐已经来过房间了。他站在桌旁环顾一周,屋内所有的物品都没有被移动过,或者说,都被很好地恢复了原状。
钟行舟走到窗前,低头去看那几个木匣,木匣推拉处的缝隙间他提前藏好的细线已经飘落。
钟行舟坐在床上嘴里故意哼起了歌,正脸对着衣柜,两扇门间露出衬衫的一角,他是个规整干净的人,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疏漏。
他一笑,像抓到小白兔的猎人起身走向衣柜,故意拿手枪抵在柜门上滑动,发出清晰平稳的声音。
孔锦颐紧张地靠着柜门,清晰地听见了枪管划过木板的声音,她心跳如鼓,原来枪就在钟行舟自己的手里,根本不在房间里面。
他会不会开枪?如果发现自己躲在衣柜里,他会问什么?自己要怎么回答才好?
正当孔锦颐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冲出去对峙的时候,走廊上突然传来了孙妈寻找钟行舟的声音,孔锦颐暂时松了口气,但仍不敢放松警惕,谨慎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钟行舟迟疑了一下,还是边将枪放回口袋里,边礼貌地应了一声。
虽然脚步声渐渐消失,但是孔锦颐知道钟行舟并未走远,她不敢贸然闯出去,如果这时候被孙妈撞见自己从钟行舟的房间出来,那才是真的解释不清。
孔锦颐换了个姿势,将脸别向一边。衣柜里的空间不算大,又全部被钟行舟的气息填满,一想到这里,她有点羞赧。
好,停,别再胡思乱想。
刚才搜衣柜并不仔细,不如趁现在好好再查一次。
孔锦颐逐个翻查大衣和西裤的口袋,连衬衫的夹层也没有忽视。钟行舟的衣服都是一个样子,非黑即白,甚至连腰带都清一色是黑色,仔细想来他平时的穿着打扮似乎也是一模一样的。
嗯?还有两件中山装和长褂,平时好像并没见他穿过。
她搜查得很仔细,可惜衣服里并未发现端倪,她伸手去够上层的领带和领结,胳膊肘不小心撞开了柜门。
钟行舟背对着自己和孙妈说话,他双手插兜,看起来依然疲惫。
上帝啊,那就让他彻底疲惫,什么都发现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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