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且试天下 》是一本古代言情类型书籍,主要讲述了 风惜云、风夕、丰兰息、丰息 的故事,作者内容感情表达详细,条理清晰,值得推荐。风惜云、风夕、丰兰息、丰息小说精彩概述:第1章子夜,星子如稀疏的雨点,点缀于漆黑的天幕,一轮皓月当空悬挂。大东第一高山——苍茫山,在星月的映射下,仿如一面挺峭的玉璧屹立于祈云平原之上,月华如银色轻纱薄薄地笼罩而下,衬得苍茫山尊贵傲然,无愧于它“王山”之称。高高的山顶上,此时正有两名老者相对而坐,一着白袍,一着黑袍,皆是年约五旬,相貌清癯。
《且试天下》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子夜,星子如稀疏的雨点,点缀于漆黑的天幕,一轮皓月当空悬挂。
大东第一高山——苍茫山,在星月的映射下,仿如一面挺峭的玉璧屹立于祈云平原之上,月华如银色轻纱薄薄地笼罩而下,衬得苍茫山尊贵傲然,无愧于它“王山”之称。
高高的山顶上,此时正有两名老者相对而坐,一着白袍,一着黑袍,皆是年约五旬,相貌清癯。两人中间是一块方形的巨石,顶部被削得平平整整,再刻划成棋盘,上面密密地嵌着许多石子。两人身边各放着几块大石,需落子时便从大石上捏下一块,再随手一搓,那石子便成扁圆形棋子,棋子再落下时,嵌入巨石一寸,露出一寸,分毫不差。
而棋盘上,棋局已下一半,双方势均力敌,鹿死谁手犹不可知。
“这等清朗的星月已许久不见。”白袍老者沉思的目光忽从棋局上移开,抬首仰望着满天的星月,颇为感慨。
“夷靡乱世,难有清朗。”黑袍老者也移目夜空,“子时已过,也该来了吧。”语气中带着隐隐一丝期盼。
老者的话音才落,天幕之上忽然星芒大起,当空跃起了一颗明星,霎时星光直贯九天,竟是盖过了那一轮皓月,瞬间照亮整个天地。
“出现了......终于出现了!”白袍老者平静的眸中蓦然涌现出激动的神色。
可就在此时,天幕上忽又升起了一颗星子,光芒绚烂夺目,似整个天地间只容它一颗星般亮得不可一世。
“看!果然......果然也出现了!”黑袍老者枯瘦的脸上有着一抹无法抑止的兴奋。
“它们......终于来了。”白袍老者站起身来,望着天幕上那两颗耀比朗月的星子。
“所以......这个乱世也终于要结束了。”黑袍老者起身与白袍老者并肩而立,同看天幕上那两颗遥遥相对、互比光辉的星子。
“乱世将会终结于它们之手,可九天之上却注定只能存一颗王星。当星辰相遇,孰存孰陨?”白袍老者抬手举高,似要抚上天际的星辰,语气中有着激动也有着对未来无可捉摸的疑虑。
而天空中那两颗闪亮的星子忽然慢慢收敛光芒,不似刚才那般耀眼夺目,但依然比周围的星子要明亮得多。
“星辰相遇,孰存孰陨......那或许取决于它们自己,又或许是由命运来定夺。”黑袍老者声音悠长静远,仿从亘古传来。
“命运啊......”白袍老者目光里隐隐闪现出一丝惋惜与怅然。
“是的,那不能由你我定夺。”黑袍老者收回目光落向身前的棋局,“这盘棋还下不下?”
白袍老者亦自天幕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半局棋,然后摇首,“既然不由你我定夺......那又何须你我下完。”他抬手指向星空,“等他们来下吧。”
“他们?”黑袍老者看看棋局再看看星空,淡淡一笑,“也好,就留着他们来下吧。”
白袍老者拂袖转身,“我们下山吧,该是你我去找他们的时候了。”
“嗯。”黑袍老者也转身离去,“这最后的半局棋便由他们来下,定你我的胜负,也定这个天下的——归属。”
“呵呵......”白袍老者轻笑作答。
两人飘然而去,只留下苍茫山顶那半局棋。
日后有登上苍茫山的人,看到山顶上有这样的一盘棋时皆感惊异,但谁也没有去动它。能登上大东第一高山的人不多,而登上去的人也非凡俗之辈,既然有人留下残局,那自然还会有人来把它下完。
许多年后,有两个人沿着命运的轨迹,终于相会于苍茫山顶,面对命运留给他们的棋局。
而两位老者于苍茫山顶留下棋局之时,正是大东景炎二年。
第2章
大东自威烈帝建国传至景炎帝已有六百余年。
威烈帝东始修布衣出身,生逢乱世却胸有抱负,领着一干兄弟从赤手空拳到兵甲百万,终是一扫群雄定鼎天下,以姓氏“东”为国号,缔建大东帝国。其后论功行赏,封七位功勋最为显赫的部将为王,这便是七州七王——冀州之王皇逖、闽州之王宁静远、雍州之王丰极、北州之王白意马、幽州之王华荆台、青州之王风独影、商州之王南片月。并以得自北海海底之墨铁铸成八面玄令,其中最大一面为“玄极”,为帝拥有,七面小的为“玄枢”,赐七州之王。封王赐令之时,帝与七王歃血为盟:玄极至尊,玄枢至忠!
威烈帝后,泰兴帝、熙宁帝、承康帝皆为一代明主,广纳良才,体察民情,轻徭薄赋,政治清明,各诸侯国安守本分,忠心帝室,王朝在明君贤臣手中日渐强盛。
至中期,永安帝、延平帝、弘和帝等数位帝王,虽无十分才干,但还算守成之君。而至祯光帝、天统帝、圣历帝,却是一干昏庸之主,贪图安逸享乐,疏于政事,任一干奸佞之臣把持朝政,一个强大的王朝便渐渐衰落。
后至宝庆帝,喜奢华,爱女色,大修桂殿兰宫,收尽天下美女,又好大喜功,两次派兵出征蒙成,皆大败而归,弄得国内财匮力尽,民不聊生,怨声四起,各州诸侯亦渐生异心。先是闽州闽王挥军而起,欲取而代之,而宝庆帝却不待宁军杀至帝都,那酒色腐蚀的身子便因惊恐过度崩于奢丽的骊驰殿。
太子即位,年号“圣祐”。圣祐帝请出凌霄殿里的玄极,号令天下诸侯挥师勤王,终集六州大军击溃闽军。闽王穷途末路,自刎身亡,其封地为邻近之雍州丰氏、冀州皇氏、青州风氏三州吞并。
平定闽王叛乱后,各州诸侯势力坐大,圣祐帝虽有宏图之志,奈何大东已是百病缠身之残躯,且帝在闽王之乱中身负一箭,缠绵病榻不及三年便驾崩,未有子息,其弟厉王继位,年号“淳僖”。
淳僖帝性残暴,不喜金银美女,却独爱围猎,而其围猎却非猎兽,而是猎人。他将活人分散于猎场各处,然后率侍从、臣子像猎野兽一般去密林中捕获射杀,得头颅多者胜,若猎得活人,则开膛破肚,饮酒取乐。这些被围猎的活人一开始只是死囚,称为“活猎”,后来死囚不够,便将牢中无论是何罪过的囚犯统统带去猎场,最后连囚犯也不够时,便抓平民充数。
如此暴行激得举国震愤,各地时有义军揭竿而起。然经两次蒙成之征,再经闽王之乱,皇帝的嫡系部队已近全耗,淳僖帝只得请诸侯出兵镇压,于是各诸侯便借此明目张胆地招兵买马,争相伐戮,以扩充自己的领地与财富,且各国间时有相攻互伐之事,而皇帝此时已无力约束各国。
淳僖十一年,皇帝在帝郊秋吉猎场围猎时,不堪暴虐的活猎们终于群起反抗,杀死了皇帝,而后他们又冲向王公贵族居住的帝都,沿途响应之百姓甚多,很快便集结成数万人的义军,他们攻进了猝不及防的帝都城,攻进了富丽的皇宫......最后虽被禁军统领东殊放率大军镇压,但这一次的反抗行动却在青史上留下了鲜明一笔,史称为“秋吉猎变”。
淳僖帝崩后,太子即位,年号“景炎”。
景炎帝登基后,却发现在那场暴动中不见了凌霄殿里的玄极,立时发诏遍寻天下,却是大海捞针,杳无踪迹。各诸侯国却借此为由,称“帝室失德,玄极弃之”,而不再尊崇帝室,至此大东帝国开始分崩离析,进入了六州各自为政、互相倾轧的时代。
玄极失踪后,天下英雄莫不想得,以登至尊之位。
备注:
据东朝末年青州文人柳渚川所著《渚川笔谈》记载:大东域土辽阔,帝都位于王朝中部的祈云平原,在大东建立之初,这一片平原分为祈州、云州,又被称为王域,为皇帝直接管辖。以祈云王域为中心,东有商州,商王封地;东南冀州,冀王封地;南有幽州,幽王封地;西南青州,青王封地;西有闽州,闽王封地;西北雍州,雍王封地;北有北州,北王封地。
及至东末,帝室无尊,祈云王域已失半数,六州互为扩张併吞,又兼闽州闽王覆灭,各国方位亦有所变化,其中以雍州丰氏、青州风氏、冀州皇氏最显。其中丰氏北进北州,东併祈云,南吞闽州西部;风氏北上併吞闽州中部;皇氏东进商州,北吞祈云,西併闽州东部。以疆土论,雍州丰氏、冀州皇氏居六州之首,青州风氏次之;因冀州皇氏扩张,幽州华氏被迫夹于冀州皇氏、青州风氏两州之间,与王域再无相通,难有扩张,疆土又次于青州风氏,然幽州沃野千里,商贸发达,论富庶居六州之首;北州白氏、商州南氏相邻,只是北州又邻雍州,商州又邻冀州,处虎视狮窥间,已成弱国之势。
第3章
景炎二十五年,七月。
刚入秋,天气依然十分炎热,正午时分又恰是一天最热之时,骄阳火一般烘烤着大地,人多避于家中或树荫下纳凉。
只是位于北州西部的宣山脚下,却见许多的人在烈日下追逐着,奔在最前方的,是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
“燕瀛洲,你已无处可逃!”
将黑衣男子逼入山中密林后,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那群人里有戎装将士,有儒袍书生,有作商贾打扮的,还有的像庄稼汉......服饰不一,神态各异,相同的是手中的刀剑皆指向围着的人。
被围住的男子年约二十七八,手执长剑,身上已多处受伤,鲜血不断流出,染红他脚下的草地,可他依旧挺身昂立,面色冷峻地看着众人,并不像一个穷途末路的逃亡者,反像个欲与敌拼死一战的将军。
那群人虽是围住了男子,可目光却多集中在男子背着的包袱上。
“燕瀛洲,将东西留下,我们放你一条生路!”一名武将装扮的人抬了抬手中的大刀,指住黑衣男子——燕瀛洲。
被唤作燕瀛洲的男子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带着一种冷冷的讥诮,“曾闻北州曾甫将军每破一城必屠城三日,刀下冤魂无数,今日竟是对燕某格外慈悲了。”
这一句话既讽刺了曾甫言不可信,又点出其残暴的本性。果然,曾甫面现恼怒,正欲出声,他身旁一个儒生装扮的男子折扇一摇,斯斯文文道:“燕瀛洲,今日你定难生逃,识时务便将东西留下,我们倒可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燕某当然知道今日难逃一死。”燕瀛洲平静地道,并以未握剑的手拉紧了背上的包袱,“只是——公无度,你扇中之毒已害我二十名属下,我自要取了你的狗命才可放心走。”话落,长剑直指公无度,目光比手中的宝剑更冷更利。
公无度扇下杀人无数,可此刻对着这样的目光,竟不由胆寒。周围众人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全神戒备。
冀州“风霜雪雨”四将名震天下,而眼前这人——昔日察城一战成名的四将之首“烈风将军”燕瀛洲——这一路他们已见识到了其以一敌百的勇猛。
“燕瀛洲,今日你已受重伤,谁胜谁负早已明了。”那个打扮得似庄稼汉的人上前一步,目光盯着燕瀛洲,举刀呼喝,“各位,何需怕了他,咱们并肩子上,将他斩了各取一块,也好回去请功!”
“好!林淮林大侠说得有理,斩了燕瀛洲,东西自是我们的!”商贾模样的人从腰上解下软鞭,话还未落,手臂一挥,长鞭已迅疾飞出,直取燕瀛洲背上的包袱。
“并肩子上!”
不知谁吼了一句,便见数人出手,兵器全往燕瀛洲身上刺去。
燕瀛洲虽然受伤,但动作依旧敏捷,身形微侧,左臂一抬,那缠向后背的长鞭便抓在手中,然后身体迅速一转,手一带,那商贾模样的人便被他大力拉近挡住曾甫砍过来的刀,再接着右手一挥,长剑已横架住侧向砍来的兵器,力运于臂,“去!”一声冷喝,那砍在剑上的兵器齐齐震动,持兵器的那几人只觉虎口剧痛,几握不住,迫不得已,只得撤回,身形后退一步,才免兵器失手之丑。
片刻间燕瀛洲逼退数人,动作干脆利落,令在一旁观望之人不免犹疑是坐等渔翁之利还是一块儿上速战速决。
“我们也上!”
公无度一挥折扇,欺身杀了进去,余下各人便也跟着纷纷出手,一时只见刀光剑影,只闻金戈鸣叩。
在众人围杀燕瀛洲之时,却有一白袍小将持枪旁观,他身后跟着四名随从。
虽被十多人围杀,燕瀛洲却毫无畏色,宝剑翻飞之时带起炫目的青光,长剑所到之处,必有哀号,必见血光。
第4章
好身手!白袍小将暗自点头,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尽是赞赏。
而围斗中的燕瀛洲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因此只攻不守,完全是拼命的打法,只是围杀他的也尽是高手,况且人数还这么多,是以过不得多久,他身上便又添了数道伤口,血流如注,脚步所到之处尽染殷红。
唉!白袍小将轻轻摇头,看着燕瀛洲因伤势加重而渐缓的动作,露出了惋惜之色。
“燕瀛洲,纳命来!”只听一声冷喝,公无度瞅准机会,铁扇如刀,直刺燕瀛洲前胸。
眼见铁扇袭来,燕瀛洲身形微微一侧,待要闪过,却还是慢了一点,铁扇刺入他肋下。
公无度眼见得手,正待得意之时,忽觉胸口一阵剧痛传来,低头一看,燕瀛洲的青钢剑已没柄刺入他胸口。
“我说过必取你狗命!”燕瀛洲咬牙道。他竟是拼着受公无度一扇也要杀他。
“你......”
公无度张口刚说出一个字,燕瀛洲却迅速抽剑,血雨喷出,洒溅了他一身,公无度眼一翻,倒了下去。
燕瀛洲抽剑即往身后架去,却终是晚了一步,左肩一阵刺痛,曾甫的刀从背后刺入,霎时血涌如泉,整个人都成了血人。
“竟从背后偷袭......亏你还是一国大将!”燕瀛洲冷吸一口气,怒目而视。
“哼!此时有谁是君子。”曾甫毫无羞愧地冷哼,刀还嵌在燕瀛洲体内,看着刀下已是重伤待宰之人,他心中不禁一阵快意,左手探出直取他肩上的包袱,“你还是......啊!”
只见剑光一闪,曾甫惨嚎,昏死在地上,他的双手竟已被齐腕切下!
燕瀛洲得手即退后一步,反手将嵌在背后的刀拔出扔在地上,刀柄上还留着曾甫的断手,围攻的人看得不寒而栗,皆往后退开一步。
而经两番重创,燕瀛洲终是力竭不支,身子一晃,眼见要倒地,他长剑支地,人便单膝跪着,抬首环视周围的敌人,一双眼睛凌厉嗜血,如受伤狂暴的野兽,周围的人都被他气势所压,竟不敢妄动。
燕瀛洲喘息片刻,然后慢慢站起身来,那些围着的人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退去。
“来吧!今日我燕瀛洲能尽会各国英雄也是三生有幸......黄泉路上有各位相伴也不寂寞!”
燕瀛洲长笑一声,抬起手中长剑,直指前方。
站在他正前方的是林淮,此刻喉结滚动,满脸惧色地看着眼前仿若染血修罗的“烈风将军”,脚下不由后退......
啪!啪!啪!啪!
正当林淮畏惧不前时,林中忽然响起击掌之声,在这片肃杀中显得格外突兀。众人怔了怔,转头往击掌之人看去,却是一旁袖手旁观的白袍小将。
那白袍小将缓步上前,目光直视举剑候敌的燕瀛洲,朗然道:“燕瀛洲,你果是英雄了得!与其死在这些无能鼠辈手中,不如我来成全你的英名!”
话落,他飞身而起,手中银枪仿若一束穿破万里云空的白光,迅捷而美妙,裹挟着无可比拟的凌厉刺向燕瀛洲。
燕瀛洲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右手紧紧握住剑柄,等待着这破空裂风的一枪。他不能躲也躲不过,只能站着等,等着银枪刺入他的胸膛——然后他燕瀛洲的剑也一定会刺入敌人的胸膛!
银枪灿目,眼见着即要刺入燕瀛洲的身体,蓦地空中闪过一抹白电,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便已消失,可随着那白电一起消失的还有重伤的燕瀛洲。
这一变故来得那般突然,不但众人呆怔,便是那白袍小将亦维持着原有的动作,银枪直直平伸,仿佛刺入了敌人的身体......但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刺中。他眼睛盯着枪尖,似不敢置信自己全力一刺下竟会失手,而且连对手是谁、在哪儿都不知道。
第5章
“哈哈哈哈......”
正当众人呆愣着时,闷热而腥气熏人的林中忽地响起了一串清亮的笑声。瞬间,林中仿若有道清凉的微风一扫而过,又仿若有条清冽的冰泉乍泄而出,腥味淡去,闷热退散,一股凉意从心底沁出。
“有趣,有趣。一觉醒来,还能看这么出戏。”
清亮的嗓音再度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丈外一棵高树上,一名年轻的白衣女子倚枝而坐,长长的黑发直直垂下,面容清俊非凡,唇角含着丝讪笑,眼睛半睁半闭,带着一种午睡才醒的慵懒神情俯视着众人。
树下众人望着如此清逸的一个女子,不由都有些发呆。
片刻,林淮最先出声相询:“敢问姑娘是何人?”
白衣女子没有答他,反是笑嘻嘻道:“哟,林大侠,你这刻倒是挺身而出了,刚才对着人家的三尺长剑怎么就后退了。”说话之时,手一挥,一物飞起落在她手中。
众人此刻才看得清楚,她手中提着的正是燕瀛洲,只是此时已昏厥过去,腰间还缠着一根长长的白绫,想来刚才正是这女子以白绫救走了他。
“你!”林淮被白衣女子一讥,不由老脸一热。
“啧啧,这燕瀛洲虽是英雄了得,此时竟也给你们整得只剩半条命了,真是可怜啊!”白衣女子单手提着燕瀛洲,细细地打量着,还一边摇头惋叹,而一个百十斤重的大男人给她提在手中,竟似提着婴儿般的轻松。
“你这臭婆娘不想活了!”一道粗嘎的嗓音响起,人群中一个身材粗壮的大汉排众而出,指着白衣女子大声喝斥,“识相的快快放下燕瀛洲,然后滚得远远的!臭......唔——”
那大汉话未说完,众人只见绿光一闪,啪的一声,他一张嘴竟给一片树叶严严实实地封住了。
“你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我不爱听你说话。”白衣女子一边将燕瀛洲随手往树杈上一放,一边悠悠然道,“而且你这口气也实在太臭了,还是闭嘴为妙。”
“扑哧!”有人忍俊不禁,但碍于大汉满脸凶相又赶忙收敛住了。
而那大汉一张脸憋得像猪肝,伸手撕下嘴上的树叶,一张嘴还麻辣辣的痛,心中是又惊又怒,却真的不敢再开口。白衣女子刚才这一手可见其功力已至摘叶飞花,伤人立死之境界,而最可怕的却是自己看不到人家是如何出手的,眼见着树叶飞来也无法躲避,高下已分,若非人家手下留情,或许自己此时已和公无度同路了。
僵持间,那商贾模样的人走上前,和和气气地开口道:“这位姑娘,今日在这儿的人也皆非无名之辈,姑娘武功虽好,但双拳难敌四手,因此姑娘不如走自己的路去,也算卖个人情给我等,他日青山绿水,也好相见。”
“哎呀,何勋何老板果然为人和气,难怪你家镖局生意那么红火。”白衣女子对着那商贾模样的人点点头,显是识得这人身份,“你这话甚有道理,说得我怪动心的。”
何勋本就在江湖上名声甚广,所以对白衣女子识得他身份一事倒也不觉奇怪,他只盼这女子能早早离去就好,要知他跑江湖一辈子,谁有几斤几两重自也是能看个八九不离十的,这白衣女子对着他们这么多人依旧谈笑风生,想来自恃功夫不差,而且从她的出手来看,也非等闲之辈,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重点只在燕瀛洲背着的包袱上。
“只是——”在众人刚要松口气时,白衣女子忽又来了一句。
“只是什么?”何勋依旧和气地问道。
“只要你们能赔偿我的损失,我自然离去。”白衣女子闲闲地笑道。
“这个容易,不知姑娘要多少?”何勋闻言倒是松了口气,原来是个爱财的。
“我要的也不多。”白衣女子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银叶?”何勋试探着问道。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
“一千银叶?”何勋眉一挑又问。
白衣女子再摇摇头。
“姑娘难道想要一万银叶?”何勋倒吸一口气,这岂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非也非也。”白衣女子叹息着摇摇头。
“那姑娘——”何勋也不知她到底要多少了,总不能要一百万银叶吧?
“何老板果然是个生意人,只是除了金银之物以外,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白衣女子边说边将手中的白绫缠来绕去地把玩着。
“还请姑娘明示。”何勋也懒得再猜了。
第6章
“唉!”白衣女子长长叹了口气,似乎为何勋不能领会其意而颇有些遗憾,“本来,我在午睡,好梦正酣时却被你们给吵醒了。”
何勋看着白衣女子,不知她到底要说什么,而一旁的众人已有些许不耐地皱起了眉头。
“本来一个梦被打断也没什么,只是就在于这个梦啊——那可是千年难得一做的!”白衣女子忽地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可知道,我正梦见自己被西王母邀请上昆仑仙山,品琼浆玉液,赏仙娥歌舞,真是好不惬意哦,最后她还赐我一颗瑶池仙桃,可就在我要接过这仙桃时,你们却闯进来打断了我的美梦,害我没有接着。何老板,你说这严重不严重?”
“什么?臭婆娘,你摆明了在耍我们!”林淮一听此话不由怒声骂道。
“啧啧。”白衣女子摇头看着林淮,脸上重新泛起一丝笑意,“我哪里是在耍你们?我是很认真的哦,须知这瑶池仙桃可不同一般,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位列仙班,你说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可就因为你们才害我没吃到,这损失得有多重啊!所以当然得赔给我!”
“难道姑娘要我们赔你一颗瑶池仙桃?”何勋亦是脸色一变,带出几分阴狠之气。
“当然!”白衣女子手一挥,白绫在空中舞出一颗桃形,“只要你们把瑶池仙桃赔给我,我立马就走人,这燕瀛洲呀......”她眼珠子一溜,看一眼昏过去的燕瀛洲,“又或是什么玄极的,全与我无关了。”
闻得她最后一语,在场众人面色俱是一变,齐齐盯着白衣女子,目光里已暗含杀机。
“看来姑娘是打算管闲事了。”何勋脸色一冷,右手悄然握上一把暗器,“只是何某最后奉劝姑娘一句,今日在场几已齐尽诸国英雄,姑娘这一管可是将六州全得罪了,天下虽大,只怕姑娘日后也要无藏身之处了!”
“诸国英雄齐聚一堂可还真是荣幸。”白衣女子闻言却依然是笑意盈盈,“只是我这人向来是珍珠与鱼目都分不清的,所以也着实看不出几位哪里英雄了,以你们之行径,称狗熊倒是恰如其分。”
“你!”何勋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动怒了。他本以为经其一番劝说,那女子再怎么武艺高强,也该有几分顾虑才是,谁知她竟毫不将六州英雄放在眼里,反是出言相讥。眼见在场众人怒气升腾,他亦不再多言,左掌探向兵器,打算合众人之力一举击杀此人。
正在一触即发之际,自那白衣女子现身后即沉默多时的白袍小将,忽地出声——
“敢问是风女侠吗?”
白衣女子闻言眨了眨眼睛,看向白袍小将,“你认识我?”也算是承认了自己是他口中的“风女侠”。
白袍小将凝目看向她额间,那里坠着一枚以米粒大小的黑珍珠串着的弯月雪玉。他垂下银枪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个礼,“‘素衣雪月’白风夕,天下皆知,何况小人。”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震!尤其是何勋,不由庆幸自己手中的暗器刚才没有发出,否则......这一把毒砂肯定全回到自己身上了。
要知道当今武林名声最响的便是风夕与丰息,因他两人名字同音,容易混淆,武林中人便根据他们的衣着而将风夕称为“白风夕”,丰息则称为“黑丰息”,合称为“白风黑息”。他们成名已近十年,皆为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本以为年纪即算不老,至少也有三四十左右,却未曾想到白风夕竟是这般年轻俊丽的女子,更没想到她竟会在此地出现。
第7章
“嘻嘻,你不用这么有礼,你们赔偿得我不满意,说不定我这白绫就会缠到你的脖子上呢。”风夕坐在树枝上,两条腿左摇右晃的,身后长发亦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看你手持银枪,大概是雍州那位‘穿云将军’任穿云了。”
“正是穿云。”任穿云依然恭敬地回答,然后问道,“风女侠也对玄极感兴趣吗?”
“我对玄极不感兴趣。”风夕摇头,“只是这燕瀛洲极对我胃口,让他命丧于此实在可惜,所以呢,我想带走他。”她语气轻描淡写,似觉得带走燕瀛洲就如同顺手带走路边的一块石头,六州英雄在她眼中有如无物。
“放屁!你说是为了燕瀛洲,其实还不是为着他身上那块玄极!这种托词骗骗三岁孩儿还差不多,在老子面前就省省吧!”一名满脸胡须的大汉闻言不由张口骂道。
要知在场各人皆为这玄极而来,有的是自己想得到,有的是为重金所买而前来,有的是遵从各国王命。玄极为天下至尊之物,一句“得令者得天下”,引无数人争先恐后,即便自己不能号令天下,但六州之王谁不想当这万里江山之主,自己只要将这玄极或赠或卖与任一国主,那荣华富贵自是滚滚而来。
“好臭的一张嘴!”
只听得风夕淡淡道,然后绿光闪过,直向那胡须大汉飞去,那大汉眼见着树叶飞来,直觉要闪避,可还来不及动,那树叶便啪地贴在了嘴上,一时间剧痛袭来,直痛得他想呼爹喊娘,又偏偏只能唔唔唔地哼着。
“我家公子极想得玄极,不知风女侠可容我从燕瀛洲身上取到?”任穿云对此视而不见,只是向风夕问道。
“怎么,兰息公子也想当这天下之主吗?”风夕头一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不待他回答又道,“只是这玄极是燕瀛洲拼死也要护住的东西,我想还是让他留着吧。”
“如此说来,风女侠不同意穿云取走?”任穿云双眼微微一眯,握着银枪的手不由一紧。
“怎么?你想强取吗?”
风夕淡淡扫一眼任穿云,并未见她人动,但她手中白绫忽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飞舞起来,仿是一条白龙在空中猖狂地摆动身子,霎时间,众人只觉一股凌厉而霸道的气势排山倒海地压来,将他们圈住,使人无法动弹。他们不由自主地运功相抗,可那“白龙”每摆动一下,气势便又增强一分,众人无不是咬紧牙关,死命支撑,心中都明白,若给这股气势压下去,即便不死也会去半条命!
任穿云银枪紧紧拄于身前,枪尖向上直指白绫,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空中舞动的白绫,全身劲道全集于双臂,只是随着压力越来越大,枪尖不住地颤动,握枪的双手亦痛得几近发麻,双腿微微抖动,眼见支持不住,即要向地下折去——
忽地,白绫一卷,再轻轻落下,众人只觉全身一松,胸口憋住的那口气终于呼出,但随即而来的是全身乏力,虚脱得只想倒地就睡。
而任穿云压力一松时,只觉咙头一甜,赶忙咽下,心知自己必受了内伤。想不到这白风夕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高深的内力,还未真正动手便已压制全场。唯一庆幸的是她总算手下留情,未曾取命。
第8章
“我想要带走燕瀛洲,你们可同意?”耳边再次响起风夕轻淡的声音。
众人心中自是不肯,却为她武功所慑,不敢开口。
“风女侠请便。”任穿云调整呼吸,将银枪一收,领着随从跳出圈外。
“怎么?不抢玄极了?”风夕看着他笑笑,一双眼睛亮得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看清他所有思想。
任穿云却也淡淡一笑,道:“公子曾说过,若遇上白风黑息、玉无缘公子、冀州皇朝公子及青州惜云公主,不论胜负,只要能全身而退即记一功。”
“是吗?”风夕手一挥,那长长白绫随即飞回袖中,“兰息公子竟如此瞧得起我们?”
“公子曾说,只这五人才配成为他的朋友或敌人。”任穿云看一眼风夕,然后又似别有深意地微笑道,“若风女侠他日有缘到雍州,公子定会十里锦铺相迎。”
在大东,十里锦铺为诸侯间互相迎送之最隆重的礼仪,只是风夕武功再厉害、名声再响亮,说到底也只是一介平民百姓,怎么也够不上一国世子以此礼相迎,想来任穿云此言不过是客套。
“十里锦铺吗,就怕会换成十里剑阵呢。”风夕听得此话不为所动,神色淡淡的,“而你,若刚才不试一下,现在也不会想要‘全身而退’吧?”
任穿云闻言脸色微变,但随即恢复自然,“穿云平日常听公子说起五位乃绝代高手,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有幸遇见风女侠,自是想请教女侠指点一二。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是吗?”风夕淡淡一声,随后轻轻一跃,立在枝上,底下众人皆不由神情戒备。
风夕扫了眼众人,嘴角浮起一丝浅笑,然后看向任穿云,“若非你对燕瀛洲还有那么丝惜英雄重英雄的意思,凭你刚才那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念头,我便不会只指点你‘一二’了。”
“穿云多谢风女侠手下留情。”任穿云垂首道,手不由自主地握紧银枪。
“哈哈......有你这样的属下,足见兰息公子是何等厉害。他日有缘,我定会向兰息公子亲自请教。”风夕蓦地提起燕瀛洲飞身而去,转眼间便失去踪迹,只有声音远远传来,“今日就少陪了,若有要取玄极的,那便跟来吧!”
眼见风夕远去,任穿云身后几名下属不由问道:“将军,就此作罢吗?”
任穿云挥手止住他们,道:“白风夕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先回去请示公子再说。”
“是。”
“我们走。”任穿云也不与其他人招呼,即领着属下转身离去。
待任穿云走后,林中诸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是散的好还是追的好。
最后何勋一抱拳,道:“各位,何某先走一步,玄极能否从白风夕手中夺得,咱们各凭各的运气吧。”
说完即转身离去,而余下的人见他走了,不一会儿便也作鸟兽散,留下林中几具尸首及双腕断去、昏死在地的曾甫。
※※※
第9章
日升月落,便又是新的一天。
天色蒙蒙亮,天幕上还留着一弯浅浅残月,只是已敛去所有光华,淡淡的晨光中,薄雾笼着宣山耸立如笔尖的高峰,衬得山色幽静如画。
宣山北峰的一处山洞中,传来一声极浅的闷哼,那是卧于洞中的一名男子发出的,男子在发出这声浅哼后,睁开了眼睛,先瞄了眼周围,然后便起身,只是才刚撑起双臂,便发出一声痛呼。
“你醒了。”清亮而微带慵懒的女子声音响起。
男子循声望去,只见洞口处坐着一人,正面朝洞外梳理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光线虽暗,但梳子滑过时那黑发便发出一抹幽蓝的亮光。
“你是何人?”男子出声问道,一开口即发现嗓子又哑又涩。
“燕瀛洲,对救命恩人岂能是这般态度呢。”洞口的女子站起来并转身走向他,手中执着木梳,依旧掬一缕长发在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
“你救了我?”燕瀛洲反问一句,然后想起了昏迷前那刺破长空的银枪,马上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不由慌忙往背后摸去,却什么也没摸着,反触碰了伤口,引起一阵痛楚,也至此时才发现,自己上半身竟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底下也只余一条里裤。
“你在找那个吗?”女子手往他左旁一指,那里有一堆碎布,布上还染着已干透的血迹,碎布旁放着一个包袱,“放心吧,我没把它丢了,也没有动过它。”女子似看穿他的心思又添上一句。
燕瀛洲闻言抬首看向她,此时才发现这女子有着极其清澈俊气的眉眼,额间坠着一枚雪玉月牙,穿一身宽宽松松的素白衣裳,长长黑发未挽发髻直直披着,整个人说不出的随性洒逸。
“白风夕?”燕瀛洲看着她额间那一枚雪玉月饰。
第10章
“不是黑丰息。”风夕点头一笑,“冀州风霜雪雨四将都像你这么不怕死吗?我昨晚数了一下,除去那些旧疤,你身上一共有三十八道伤口,若是普通人,不死至少也得昏迷个三五天吧。可你不但没死,且只昏睡一晚就醒过来,状态看起来也还不错。”
“你......数伤疤?”燕瀛洲一脸怪异地问道,想起自己身上现在的衣着。
“是哦,你全身上下我都数了一遍。”风夕走近一步,收起手中梳子,然后好玩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要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外伤,我得给你止血上药,当然就会看到那些疤了,于是就顺带数了一下。还有就是你那衣裳已成了一堆破布,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把它剥下了,免得妨碍我替你上药。”
她话还没说完,燕瀛洲已是血气上冲,脸上热辣辣的。
“呀,你脸怎么这么红?难道发热烧了?”风夕看着燕瀛洲故作惊讶地叫道,还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
那清凉的手才触及他额头,燕瀛洲马上便惊吓般地后移,“你别碰我!”
“嗯?”风夕偏头看着他,“难道你不是发烧而是脸红?脸红是因为害羞?害羞是因为我把你全身都看遍了摸遍了?”
燕瀛洲闻言只觉得全身所有的血都往脸上涌,而看着风夕脸上的笑容,却是无言以对,半晌后才颇是恼怒地叫了一句:“你一个女人......怎么这么......这么......”后面的话吞吞吐吐的就是道不出来。
“哈哈......”风夕闻言放声大笑,毫无女子应有的温柔与娴静,却笑得那么自然而适意,“我怎么?哈哈......你以前肯定没见过我这样的女人。”
被风夕的大笑刺激到,燕瀛洲忍不住开口道:“若天下女人都如你这般......”后面的话却又咽了下去。他本不善言辞,又生性正直敦厚,不忍对面前的救命恩人出言不逊。
“若全如我这般如何?”风夕一双眼睛带着浓浓的笑意,脸上的神情也带出几分玩味,“其实你这样的男人我也少见,被我看了摸了你又没有什么损失,况且我又不是故意要看你摸你的,要知道我可是在救你呢。”
被风夕左一句看了右一句摸了地刺激,燕瀛洲脸上本来稍稍淡去的血色又涌回来了。
“呀呀,你又脸红了!”风夕却似发现什么好玩的事一般叫嚷起来,“难不成......”她眼珠子转了转,笑得十分的诡异,“难不成你从没被女人看过摸过?呀,脸更红了!难道真被我说中了?哎呀呀,真是不敢相信啊,想你烈风将军也是鼎鼎有名的英雄,看你年纪也应该是将近三十了吧?竟还没有碰过女人?啧啧,可真是天下奇闻啊!”
第11章
燕瀛洲一张脸已可媲美早晨的朝霞,闷了半天终于吐出这么一句,“白风夕就是这个样子?”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女侠,怎是这般的言行无忌?
“是呀,我就是这个样子。”风夕点头,然后凑近他,“是不是让将军失望了?”
燕瀛洲一见她靠近马上便往后退去,谁知这一动,牵动了满身的伤,“咝!”痛得他忍不住大口吸气。
“你别乱动!”风夕赶忙按住了他,“我可是将身上的伤药全部用光了,才止住你的血,看看,现在又裂开了。”眼光一扫他全身,忽然停在他的肋下,那儿被公无度铁扇留下一道很深的伤口,此时流出的血竟是黑色的。
“公无度扇上有毒,昨日我虽替你吸出不少毒血,但看来毒还未清干净,你我身上都没什么解毒之药,这下可怎么办?”说话间风夕不由拧起了眉头。
“你替我吸毒血?”燕瀛洲一听又愣了,眼光瞟见她的嘴唇,忽然觉得肋下伤口热得有如火烫。
“不替你吸毒,只怕你昨晚就死了。”风夕却没注意到他的神情,一转身走至洞口,提着一个水囊和几个野果过来,“你也饿了吧,先吃几个果子垫垫肚子,我下山替你找些药顺便再替你弄套衣裳。”将水囊及果子递给他,又道,“昨日那些人对玄极定未死心,可能还在这山上搜寻,你不要乱跑,若他们来了就先躲起来,我自会来找你。”说罢她转身离去。
眼见风夕的背影即要消失于洞口,燕瀛洲忍不住唤道:“等等!”
风夕停步转身,“还有何事?”
“你......你......我......嗯......”燕瀛洲“嗯”了半天却还是说不出口,一张脸憋得血红。
“你想感谢我?想叫我小心些?”风夕猜测道,看着他那样子只觉得好笑,“燕瀛洲,你这烈风将军是怎么当上的,性子怎么这么别扭?喂,我救了你,又看遍了你全身,你是不是要我为你的清白负责呀?你要不要以身相许来报我的救命之恩呀?”
“你——”燕瀛洲瞪着风夕说不出话来。
想他少年成名,生性便沉默寡言严肃正经,在冀州位列四将之首,世子对他十分器重,同僚对他十分敬重,属下对他唯命是从,几时见过风夕这般言行全无禁忌的女子。
“哈哈......堂堂的烈风将军啊......真是好玩极了。”风夕不由得又是一阵大笑,“你们风霜雪雨四将是不是全都像你这么好玩啊?那我改日一定要去冀州玩玩。”她一边笑一边转身往洞外走去,走至洞口忽又回头看着他,脸上那笑容比洞外才升起的朝阳还要灿烂明媚,衬着身后那一片霞光,让燕瀛洲有一瞬间的目眩神摇,“燕瀛洲,最后我再告诉你一点哦,那就是......你身上虽然伤疤很多,但是你的身材还是挺有看头的!哈哈......”
说完她便大笑而去,留下洞中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燕大将军。
第12章
北州阮城之西有一处大宅,此为北州武林名门韩家。
韩家虽是位列武林世家,但并非凭借绝顶武技,而是以家传灵药“紫府散”、“佛心丹”享誉江湖。
紫府散是外伤灵药,佛心丹是解毒圣品。江湖中人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涯,随时都有受伤中毒之事发生,因此这韩家的灵丹妙药对于江湖人来说都是极度渴求的。只是这韩家药都是独门秘制,决不轻易外赠,是以韩家人虽然武功不算高,但武林中人皆对韩家礼让三分,难免哪天重伤垂危时需求韩家赐药救命。
今日乃韩家之主韩玄龄的六十大寿,但见其宅前车马不绝,门庭若市,园中是宴开百席,觥筹交错,十分热闹。不但北州的各路英雄、阮城的名流乡绅都来了,便是其他国的江湖豪杰也纷纷远道而来,为韩老爷子贺寿。
“哟,好热闹呀。”
宾主尽欢之时,忽然一道清清亮亮的声音响起,盖过了园中所有的喧哗。宾客们惊奇地循声望去,便见屋顶之上,一年轻女子斜倚屋檐而坐,白色长衣在阳光之下仿如天际流云轻轻拂荡,一脸明灿的笑容看着屋下众宾客。
“又是你!”坐在首位满面红光的寿星韩玄龄霍地站起身来,怒目瞪视着屋顶之上的女子。
“是呀,又是我。”白衣女子笑吟吟地道,“韩老爷子,今天是您老六十大寿,我也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免了,只要你这瘟神不再出现,老夫定会长命百岁的!”韩玄龄离席走至园中央,仰首冷着脸对白衣女子道,“白风夕,你多次强取我韩家灵药,老夫大度不与你理论,今日喜庆日子更不想追究,你识相便速速离去。”
园中众宾客闻言顿时惊诧不已。
白风夕虽是名动江湖,但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识得她的人极少,却想不到今日得见,也未想到她竟是如此年轻,更诧异的是韩老爷子口中的“强取灵药”,想她侠名甚广,怎会做这等事?
于是园中众人不由纷纷离座,围在了屋檐前。
“韩老爷子,不要这么大的火气嘛,要知道那些药虽然未经你允许我就取去了,但全都是用来救人,也算替你韩家挣名积德呀,说来你合该谢谢我才是。”风夕笑意盈盈道。
“你......还要强词夺理!”韩玄龄怒声道。
此代的韩家家主生性爱财,而这白风夕却是常常分文不付地偷取那些千金难求的灵药,偏她武艺高强,在韩家来去自如,便是韩玄龄请的一些江湖朋友也全败在她手下,因此,此刻韩玄龄看着屋檐上笑语盈盈的人,只恨不得将眼前嬉笑之人揪下来狠揍一顿,方解心头之恨。
“唉,韩老爷子,谁叫你家的药这般的讨人喜欢呢,偏你药钱太贵,我又太穷,所以只好来个不问自取了。要不然你把药方抄一份给我,我自己去配也行啊,这样你也就再不用见到我了,自然也就不用每回都发这么大火了,火气太旺对身体不好呀。”风夕完全无视韩玄龄那气得通红的脸色自顾说道。
“老夫活到如今,还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韩玄龄不屑地冷喝一声,“白风夕,老夫警告你,赶快离去,并且永不要出现在我韩家,否则休怪老夫对你不客气了!”
“那怎么行。”风夕足尖一点自屋顶上飞下,仿佛白蝶翩飞,曼妙轻盈地落在韩玄龄跟前。
第13章
韩玄龄一见她飞下,便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风夕完全不以为意,搓了搓手,满脸嬉笑地看着韩玄龄道:“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再取点药,没想到你正在大摆宴席。我也有一天一夜没进食了,所以我决定也给你拜拜寿,顺便吃一顿饭再走。”
说完她径直往靠近的一桌走去,一路还对各宾客点头微笑,仿佛她只是一位迟到的受邀来宾罢了,而那些宾客看着这样一个眉眼清俊笑意如风的女子,竟都不由自主退开一步给她让开道来。
而那边,韩玄龄却已是气得一张红脸变青脸,“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他话音刚落,便跳出两名身材高大四肢粗壮的汉子,雄赳赳凶狠狠地走向风夕,铁臂一伸,像老鹰捉小鸡般直往她头顶抓去。
刚落座的风夕仿似毫无感觉般,一手抄起一壶美酒,一手随意挥挥衣袖,然后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名孔武有力的大汉如两根木桩般被扫出老远。
“呀,好酒!”
砰!砰!
风夕赞叹声里夹着两名大汉摔落在地的巨响。
众人看着还未能回过神来,那边厢风夕已是右手一伸,抓了一只猪蹄在手,张口一咬,便是一大块,一边大嚼一边点头,“唔......唔......这五香蹄够香......这厨子的手艺不错。”
众人看着不由都咽了咽口水,暗想那么小的一张嘴怎么就能一口咬下那么大一块来?这人真是那侠名传天下的白风夕吗?
风夕一边吃一边招呼着众人,“各位,继续喝酒吃菜呀,韩老爷子这般丰盛的寿宴,吃了这次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
“你干吗咒我爹爹?”忽地一个约莫十岁的锦衣男童跳出来指着风夕叫道。
“呃?”风夕右手猪蹄左手鸡腿,口里亦是满嘴的肉,努力要口齿清楚无奈声音依旧含含糊糊,“小......弟弟......我......有咒......你爹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就咒我爹爹说没有下一次了!”男童怒气冲冲地道。
风夕努力咽下口里的肉,然后走到少年面前,俯下身道:“小弟弟,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咒你爹不能有下一次寿宴,而是说,依你爹这种小气的性格,下次肯定舍不得再花钱请这么多人吃饭了。”说完了她一双油手顺道拍了拍男童的脑袋。
男童左闪右躲却怎么也避不开那双油手,最后无可奈何地被拍个正着,只觉额顶一片油腻腻的,顿时又叫道:“你手脏死了!”
“朴儿,你退下。”韩玄龄大步上前将男童拉开护在身后。
“爹爹,这女人着实可恶,弄脏了孩儿的脸。”男童——韩玄龄的幼子韩朴,抬袖擦拭着额头。
“你下去洗把脸。”韩玄龄示意仆人将小公子领下去,然后转头盯住风夕,“白风夕,论武艺我韩玄龄确非你之对手,只是今日你休想再为所欲为!”
“哦?”风夕头一偏扫视着园中宾客,“这话倒也不假,今日你家能手众多嘛。”
“你知道就好。”韩玄龄哼了一声。
风夕看了一圈,转回头,依旧是笑眯眯的,丝毫未见紧张之色,“韩老头,我有个朋友受的伤颇重,急需你家紫府散及佛心丹救命,你就再送我两瓶罢,反正你家多的是,也省得我动手抢,扫大家的兴啦。”口气悠闲,仿若向老友借勺盐一般简单。
第14章
韩玄龄未及开口,却已有人打抱不平了。
“白风夕,韩老英雄对你已十分容忍,识趣的就赶快走,否则这里这么多英雄,一人一拳就够你受的了!”一人跳出来喝道,五短身材,干瘦却显得精悍,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
“我想走呀,但是韩老头得先给我药嘛。”风夕一摆手状若无奈地道。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人不屑地哼了声,然后转头望向韩玄龄,“韩老英雄,今天你大寿之日,且一旁歇息,待我魏安替你教训教训她!”说着一转身,便迅速走向风夕,双手成爪,直袭她双目。
这魏安见风夕如此年轻,想来功力也不会高到哪儿去,之所以有那么高的名声,说不定是武林中人夸大了,因此便想仗着自己功力已有八成火候,出手制服她,若在此处打败了白风夕,既可扬名天下,又可讨韩玄龄的欢心以便讨得灵药,此乃一举两得之事。
“呀!原来是鹰爪门的高手,果然厉害。”风夕口中一声叫嚷,但神态间并不见丝毫紧张,身形看似随意一转,眨眼便避开了袭向双目的铁爪,然后右袖一挥,直缠向魏安双腕。
魏安手一缩避过,想着若能一招得手更显威风,顿时右手变招,蓄满真力直抓向风夕左肩,打算着这一抓必要卸掉她一条臂膀。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如此出手也太狠了点吧?”风夕闻得风声眼眸微眯,身形不退反而迎上。魏安鹰爪便落在她左肩上,魏安一见得手心中乍喜,可随即又是一惊,一抓之下仿若抓在一堆棉花上,毫不着力,而风夕右手不知何时竟搭在了他右手之上,顿时右手再也使不出力道。
咔嚓一声,紧接着响起魏安的惨嚎,“啊!”然后众人只见风夕飘身后退,魏安跪倒于地,左手捧着无力垂下的右腕,满脸痛楚之色。
一招之下,魏安的腕骨给风夕生生折断!
园中宾客有的胆寒畏惧,有的却是义愤填膺。
“你这婆娘也太狠了!”
随着这一声,已有数人不约而同向风夕袭去,手中兵器寒光闪闪,直刺要害。这些人有的是打抱不平,有的则是魏安的朋友,见他惨遭断腕,不由出手为他报仇,还有的则是纯粹看风夕的狂妄不顺眼,更有的则是想试试这白风夕是否真如传言中那么厉害,当然,也不乏仗着人多凑热闹的。一时间园中人影纷飞,桌椅砰砰,刀鸣剑击,打得好不热闹。
而风夕依然是满面笑容,意态从容。左手一挥,便打在某人脸上,右手一拍,便击在某人肩上,腿一伸,便有人飞出圈外,脚一勾,便有人跌倒于地,时不时还能听到她清脆的调笑声。
“呀,你这一拳太慢了!”
“笨呀,你这一掌若从左边攻来,说不定我就被打中了。”
“蠢材!我说什么你就真做什么呀。”
“这位大哥,你的脚好臭哦,拜托,别伸出来!”
“呀,兄弟,你手臂上的毛太多,怪吓人的,我给你拔掉些!”
......
戏谑之中夹着一些人的痛呼声、碗盘摔碎声、桌椅断裂声......不过片刻,园中已是一片狼藉,而最狼狈的却是那些围攻风夕的众英豪们,明明人数众多,明明都是一方高手,可此刻......人群中只见风夕穿来走去,挥洒自如,不时拍这人一掌,抓那人一把,或扯扯这人衣领,揩揩那人脑门......这些江湖豪杰们在她手下如被戏的猴儿,怎么折腾也无法翻出她的掌心。
第15章
“好了,我手上的油全给擦干净了,不跟你们玩了。”
话音才落,一道白绫飞出,若矫龙游空,顿只听扑通扑通声响,那些人便一个个被扫翻在地。
待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后,风夕白绫回袖,轻松地拍拍手,“韩老头,你请的这些英雄也不怎么样嘛,只够给我擦手呀。”
“白风夕,你——你——”韩玄龄指着风夕说不出话来。看着这些来为他贺寿的各方英豪,此时一个个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再不复威风,只不过是因为风夕要在他们身上擦去手上的油渍而已,一想至此,便气得胸膛闷痛。
“韩老头,别太生气,我出手也不重啦。”风夕依旧是那笑眯眯不甚在意的神情,“谁叫他们想以多取胜嘛,说来我这也算手下留情了,他们都只受了一点点皮外伤,休息个三五天就全好了。”
“白风夕!”韩玄龄此时已顾不得体面吼叫起来,咬牙切齿地看着风夕,“老夫好好的寿宴全给你捣乱了,你叫老夫不要生气?魏安的手都给你折断了,这还叫出手不重?老夫的客人全被你打伤了,这还叫手下留情?”
“韩老头,这也不能怪我呀。”风夕摊摊手,“怪只怪你定下的规矩‘不论贫富,求药必付千金’,我一穷二白,哪有钱给你。你若是早把药给我救人了,我也就不会闹啦,所以归根结底在于你太贪太小气了。”
“你!”韩玄龄气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
风夕却好像看不到他的怒火,依旧淡淡闲闲道:“至于这魏安么......”她目光扫向还在一旁哼哼唧唧的魏安,那魏安被她眼光一扫,忽地打个冷战,口中哼声也停了,“阮城外凉茶亭,那老伯也不过手脚稍慢了一点,没能及时倒茶给你这‘魏大英雄’喝,可也犯不着将人家一拳打得吐血吧?恃武凌人还配称英雄吗?我也就让你尝尝这任人宰割的滋味。”
韩玄龄此时已气得全身发抖血气上涌眼冒金星了,指着风夕叫道:“好!好!好!全都是你有理!抢药有理!捣乱有理!打伤了人你也有理!你就真当这天下无人可治你白风夕?你白风夕就真天下无敌了?老夫今天就请个可以治你的人出来!”
“哦?”风夕乍听此语不但不慌,反而双目一亮来了兴趣,“谁呀?你请了什么大英雄来了呀?”
“去,快去后院请丰息公子出来!”韩玄龄吩咐一名仆人。
“丰息?你请了黑丰息来对付我白风夕?”风夕听后满脸古怪地看着韩玄龄。
“哼,怎么?害怕了?”韩玄龄一看她那表情只当她怕了。
“不是啊。”风夕摇摇头,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带着几分同情了,“韩老头,你是怎么请到黑丰息的?”
“前日丰公子到阮城,蒙他不弃竟来拜访韩某,老夫自当尊为贵客。”韩玄龄盯住风夕,“白风夕,你有胆便别逃!”
“哈哈......我岂会逃呀。”风夕像听到什么好笑至极的话一样大笑起来,笑完后看向韩玄龄,自语一般地叹息道,“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韩老头,你知不知道啊?”
“哼,你这尊瘟神老夫自问要送不难!”韩玄龄恨恨地看着风夕,若眼中怒火能杀人,风夕此刻定是被挫骨扬灰了!
“唉,连谁是瘟神都分不清,真不知你是怎么活到今日的。”风夕摇头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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